与战国时期的明火执仗相比,春秋时期的战争还显得遮遮掩掩,诸侯们更多追求的是他国的服从(也就是承认当小弟),像地盘和人口的掠夺还并不是主要目的,战争,更像是一种仪式和象征。身为小弟,既要有为老大挡子弹的觉悟,也要有做老大出气筒的准备。在这样的背景下,各种的理由都可能引发一场战争。
这次战争的原因很荒诞,也很无厘头。但就是这样一个我们认为不能成为理由的理由,引发了一场五国大混战,堪称是春秋时期的“世界大战”。
这次“世界大战”是由一个老太太的一个玩笑引发的。
案件的主角是齐国国君齐顷公和他的母亲萧同叔子,另外的几个主角则是晋国、鲁国、曹国和卫国。而引发的“世界大战”则是春秋史上几大著名的战役之一的:鞌之战。
当年的楚庄王吊打天下诸侯(尤其是把晋景公给狠狠地收拾了一顿),正式称为天下霸主。不过好景不长,随着庄公的死去,没有合格继承人的楚国迅速的衰落。此消彼长,被楚庄王好好教育一番的晋景公发奋图强,晋国的国力有了极大的增长,于是乎景公打算恢复爷爷晋文公的霸业,让晋国称为新一代的霸主。
不过既然是作为霸主,除了本国军事力量要强大之外,诸侯们的认同当然很重要。于是晋景公派出使者出使各国,齐国和鲁国则作为晋国重要笼络对象。
出使齐国的使者是晋国上军元帅郤克,他在去临淄的路上遇到了鲁国的使者季孙行父、卫国使臣孙良夫和曹国的使者公子首。这几位也是来齐国搞外交的,得,那咱们一起去吧。
此时齐国的国君是齐顷公,这位齐顷公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的母亲身份地位卑贱,所以即使是怀了齐惠公的孩子也不敢说出来,只是偷偷的把这个可怜的孩子放在了野地里,不过可能是上天照顾,这个孩子命不该绝,有野猫来给这个孩子喂奶,有鹯鹰在孩子的上方游弋保护他。这种近似神话的故事似乎预示着齐顷公出身的不平凡,难道这个孩子就是天选之子,老天来派遣他来统一乱世的?
事实是并没有,非但没有,齐顷公差点把齐国给搞得亡国了。
这事后话再提,现在齐顷公很犯愁,因为他父亲齐惠公的死去让他的母亲萧同叔子日夜悲戚。顷公是个孝子,每天看着母亲以泪洗面心里也焦急不已,他每天费尽心思的说些笑话给母亲听,希望母亲能够展颜一笑。
等到齐顷公看着面前站着的这四个使臣,顷公眼前一亮,这下有了好笑料了!
季孙行父秃,晋郤克眇,卫孙良夫跛,曹公子手偻,同时而聘于齐。齐使秃者御秃者,使眇者御眇者,使跛者御跛者,使偻者御偻者。萧同侄子处台上而笑之。--《春秋谷梁传》
为啥?这四位使臣真是天残地缺凑齐了:郤克是个瞎了一只眼睛,孙良夫是个跛子,季孙行父是个秃子,公子首是个驼背。也得亏齐顷公忍住了,不然差点就在朝堂上当众笑了出来。下朝之后的齐顷公绘声绘色的向自己的母亲讲述了这件趣事,还极力怂恿自己的母亲在躲在屏风后看看这幕奇景。
更恶劣的是,齐顷公还特意为这四位使臣安排了同样残疾的侍从引路,当跛子带着跛子,瞎子引着瞎子,这幕搞笑的镜头把萧同叔子给逗得哈哈大笑,满朝的大臣们也是笑得直不起腰。
这个时候四位使臣才知道被齐顷公给耍了,自己身上的这些残缺点被一个老太婆给嘲笑了!
萧同叔子老太太算是笑了,但这四位使臣却怒不可遏。这其中尤其以郤克为甚,因为瞎了一只眼,郤克平日里最忌讳别人说这个事儿。如今倒好,自己不但在齐国满朝文武面前大大的丢了个脸,更可恨的是还让一个老太婆嘲笑侮辱!身为晋国上卿,上军元帅的郤克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于是乎四位使臣私下约定,回去以后一定要怂恿国君,四国联合伐齐!
回到晋国的郤克余怒未消,他早就把齐国当成不死不休的敌人,他添油加醋的在晋景公面前说了齐国对晋国的蔑视以及野心,怂恿着晋国讨伐齐国。
齐国毕竟是大国,不是说揍就揍一顿的小国,晋景公否决了郤克伐齐的建议,但是齐顷公这样的行为也引起了晋景公的注意和戒备,侮辱我国上卿,嘲笑国家使臣,这就是在打我的脸。所以晋景公也在偷偷地厉兵秣马,打算找准机会和齐国大干一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四个国家准备联合伐齐的消息不知道怎么泄露了,齐顷公决定先下手为强,趁着你们还没有结成同盟我先收拾几个再说!
齐顷公是个果断的人,他二话不说就率领着大军讨伐鲁国。齐强鲁弱,齐国兵锋所指,打的鲁国满地找牙。这下齐顷公很得意了,认为这个小小的鲁国不用自己再亲自出马,于是便派遣自己的宠臣卢蒲就魁(这货是个太监)去攻打鲁国的龙邑,也好给自己的宠臣刷刷战绩。
可惜这个卢蒲就魁除了拍齐顷公的马屁之外实在是一点能力都没有,率领着绝对优势的兵力去进攻一个小城,结果城池没有打下来,自己反而被鲁国人给抓了!
这下齐顷公着急了,这必胜局怎么还给翻了盘?不过还是自己的宠臣命更重要,他马上和鲁国人交涉:只要你们把人给我放了,我马上撤兵,还和你们鲁国人签订盟约,你们看怎么样?
不过鲁国人压根就没信齐顷公的邪(毕竟一个太监就撤兵订盟约可能也没有几个人会信),当着齐顷公的面把卢蒲就魁给杀了,杀了之后还把他的尸首挂在城墙上示众。这可把齐顷公给气了个半死,他命令大军给我把这个小城给踢平!齐国大军打了三天三夜,终于把 拿下。
这时候卫国的孙良夫带着军队来救鲁国,宠臣被杀的齐顷公发挥了巨大的战斗力,他掉过头来就把卫国军队打的溃不成军,要不是孙良夫跑得快恐怕连他都要被俘虏。
鲁国和卫国作为小国,打不过强大的齐国也没有什么丢人的,更何况他们的背后可是有庞大的晋国作为后盾,小弟们挨了打,大哥总要出来找回点场子吧?现在形势危急,鲁国和卫国纷纷向晋国求援,大哥来帮帮我们!
作为晋国执政的郤克等这一天实在是等的太久了,从齐国回来之后他就对这份耻辱一直念念不忘,现在卫、鲁两国前来求援正中郤克下怀。同时晋景公也考虑到真要和齐国掐起来自然要打出晋国的水平和实力,于是晋国主力全出,公卿大将几乎有一大半出战,统兵的郤克更是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齐国方向,老子来报仇了!
齐顷公自然也清楚打鲁国和卫国只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打大战还在后头。既然你们来了,那咱们就真刀真枪的打一场吧!
刚刚把鲁国和卫国暴揍一顿的齐顷公意气风发,他向将士们宣告:咱们齐国的士兵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咱们灭了对面这些弱鸡们再来吃早饭!(这也就是灭此朝食这个成语的由来)
这一战实际上技术含量并不高,两军对垒面对面厮杀,没有什么阴谋诡计伏兵。就是直来直去的打!打到对方撑不住了为止。
在战斗中郤克还中了冷箭,受伤极为严重,但对齐国的深仇大恨使得郤克坚持作战,而晋军常年和犬戎交战更是出了名的能打硬仗、苦战。双方从早上一直打到下午,晋军在郤克的率领下是愈战愈勇。晋军的顽强大大的超乎了齐顷公的意料,眼见军队处于劣势,齐顷公又做了一个很愚蠢的举动:他溜了。
两军交战士气第一,作为统帅的齐顷公首先就溜了,剩下的齐国军队更是军心涣散,一哄而散,晋军打红了眼穷追不舍,齐顷公靠着和自己的车夫换了衣服,自己假扮车夫这才逃过一劫。
齐顷公本想好好地展示一下齐国的勇力,不过这倒好,晋国的军队紧咬不放,而齐国军队则军无斗志一路溃败,晋军一鼓作气直接打到齐国国内来了,齐顷公临时也组织不起一直像样的军队去对抗,无奈之下只能求和。郤克本来还想把嘲笑过他的萧同叔子押到晋国去做人质(这是要报自己被嘲笑之仇),还是齐国的使臣据理力争这才罢休。但是齐国也付出了惨痛代价,有生力量几乎都被齐顷公给当成人头送掉了,齐国还得派出人质,更关键的是,这一战给齐国人带来了巨大的阴影。
鞌之战,正式宣告了齐国基本上告别了争霸之路,如果不是郤克见好就收,也许齐国就要面临着一次灭顶之灾,从此之后,齐国选择了倒向晋国,两国一起维护北方诸侯国的治安,齐国也再也没有和晋国叫板,这次惨痛的失利,开始竟然是因为一个笑话,估计齐国人自己想想也是叹息不已吧!
作者:胡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