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风云：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光武帝封赏已毕，便在洛阳建置宗庙社稷，并在城南设立郊天祭坛，始正火德，色仍尚赤。正在制礼作乐的时候，突然接到真定的警报，乃是真定王刘扬与绵蔓县贼勾通，私下谋反。于是，光武帝遣将军耿纯持节往幽冀间，借着行赦为名，探验虚实，便宜行事。刘扬为郭夫人母舅，从前光武帝尝投依真定，得纳郭氏，结为姻亲。至光武帝即位，刘扬忽阴生异志，不愿称臣。他与光武帝世系相同，均为高祖九世孙，又尝项上患瘿，故诡造谶文，说赤九之后，瘿扬为主，意欲借此欺人，传闻远近。耿纯既至真定，留宿驿舍，探得刘扬造作讹言，谋反属实，乃邀刘扬相见。刘扬因耿纯母亲为真定刘氏，颇有亲谊，料耿纯不敢为难，且胞弟刘让与堂兄刘绀俱各拥兵万人，势亦不弱，怕甚么一介朝使？于是带领将士及兄弟二人，昂然出城，亲至驿舍中拜会。耿纯出舍相迎，请刘扬入内，备极敬礼，复请刘扬兄弟一同面谈。刘扬兄弟不以为意，就令将士留待门外，大踏步趋入舍中。耿纯与他周旋片刻，只说有密诏到来，当闭门宣读，待门已扃闭，立即指挥从吏，把刘扬兄弟三人拿下。刘扬兄弟还自称无罪，经耿纯详诘反状，说得他有口难分。诏命一传，三首骈落。当下开门径出，宣布刘扬兄弟逆案，举首示众，众皆瞠目无言。耿纯又谓汝曹无罪，应该奏闻天子，立刘扬亲属，仍为汝主。众情尤为悦服，喏喏连声，遂引耿纯入真定城。耿纯慰抚刘扬家属，叫他静听后命，方才还报。光武帝果封刘扬之子刘德为真定王，使承宗祀，真定复平。想仍为了郭夫人面上。
上党太守田邑举部请降。光武帝命田邑持节，去招降河东军将鲍永。鲍永即前司隶校尉鲍宣之子，鲍宣为王莽所杀，鲍永伏居上党以文学知名。更始二年（公元24年），刘玄征鲍永出仕，迁擢尚书仆射行大将军事，镇抚河东。鲍永领兵赴任，击破青犊等贼，得超封中阳侯。至刘玄破败，三辅道绝，光武帝遣使招谕，鲍永尚有难意，拘系使者。及田邑持节招降，方知刘玄已死，于是，释放使者，遣散部曲，封上将军列侯印绶，与故客冯衍等幅巾束首，径诣河内见驾。光武帝召鲍永入问道：“卿拥有重兵，今已何往？”鲍永离席叩首：“臣前事更始，不能保全故主，负惭实甚，若再拥众求荣，更觉无颜。所以一并遣散，束身来归。”光武帝作色道：“卿言亦未免自大呢！”说着，即挥鲍永使退。时怀县守吏为刘玄亲将，负固不服，光武帝遣将往击，多日不克，乃更召鲍永与语，使鲍永招降。鲍永与守吏素来相识，奉命往抚，片言即下。光武帝始大喜，拜鲍永为谏议大夫，引令对食，且赐他上商里宅，鲍永拜辞不受。寻闻东海盗帅董宪分兵扰鲁，因拜鲍永为鲁郡太守，拨兵数千，使他平乱。鲍永受命即行，独鲍永门客冯衍向有才名，与鲍永来归，也想博取爵位，借展才能。偏光武帝恨他迟迟来降，废黜不用，冯衍未免失望。鲍永就职时，私自慰冯衍道：“从前高祖诛丁公，赏季布，俱有微权，今我与君同遇明主，何必过忧？”冯衍意终未释。后来做了一任曲阳令，诛获剧盗仍然不得超迁，坎坷终身，惟著述甚富，传诵当时。后人谓光武知人尚失冯衍，几乎将冯衍视为贾长沙（贾谊）、董江都一流人物，说亦难信，但阅《冯衍列传》，自有分晓。
话说光武帝援据谶文，始登大位，因见人心悦服，诸事顺手，于是将赤伏符作为秘本，事多仿行。符中曾有谶语云：“王梁主卫作玄武。”玄武系水神名号，光武帝以为司空一职，管领水土，想符中玄武名目，当是司空代词。可巧，王梁为野王县令，当即遣使召入，擢王梁为大司空。王梁自随光武帝平定邯郸，便令他出宰野王。至入任司空，才未称职，年余罢去，改用长安人宋弘。宋弘曾为哀帝平帝时侍中，王莽使为共工，及赤眉入关，胁宋弘就职，宋弘投入渭水，经家人救出，佯作死状，始得免归。光武帝闻他清正有操，特征为大中大夫。宋弘正色立朝，仪容端肃，更为光武帝所称赏，于是迁为大司空，使代王梁后任，加封栒邑侯。宋弘持身俭约，所得俸禄，分赡九族，因此，位列公卿，不啻寒素。光武帝体贴入微，徙封宋弘为宜平侯。宜平采邑比栒邑为多。宋弘仍分给族里，家无余资。尝荐沛人桓谭为给事中，为帝鼓琴，辄作繁声。宋弘朝服坐府第中，召桓谭加以责备，不稍徇情。一日，光武帝大会群臣，复使桓谭入殿弹琴。宋弘正容直入，惹得桓谭手足失措，弹不成声。光武帝未免惊异，顾问桓谭。桓谭尚未及答，宋弘离席免冠顿首谢罪：“臣荐桓谭入侍，无非望他忠诚辅主，称职无惭。不料他诡道求合，反令朝廷耽悦郑声，这是臣所荐非人，理应坐罪！”光武帝闻言改容，仍令戴冠，嘱桓谭退席，不复听琴。宋弘更别求贤士，引为侍臣。一夕，入宫进谒，见御座旁所列屏风，尽绘列女。光武帝屡次顾及，宋弘即从旁进规道：“未见好德如好色，圣训果不谬呢！”光武帝听着，即命将屏风撤去，向宋弘微笑道：“闻善即改，卿以为何如？”宋弘答道：“陛下德业日新，臣不胜喜庆呢！”光武帝有二姊一妹，长姊名黄，次姊名元。元即邓晨妻室，先已殉难。妹名伯姬，已嫁李通为继室。建武二年（公元26年），追封次姊刘元为新野长公主，又封长姊刘黄为湖阳长公主，妹伯姬为宁平长公主。召李通入卫，封固始侯，拜大司农。独湖阳长公主，方在寡居，光武帝怜她岑寂，特与语及大臣优劣，微窥姊意。公主说道：“我看朝上大臣，莫如大司徒宋公，威容德器，非群臣所可及！”光武帝点首道：“我知道了。”光武帝颇重名节，奈何欲姊再醮？待至宋弘进见，乃令公主坐在屏后，自己对宋弘道：“俗语有言：‘贵易交，富易妻，’这也是常有的人情，卿可知此否？”宋弘正色道：“臣闻贫贱交，不可忘；糟糠妻，不下堂！”光武帝不待说毕，便回顾公主道：“事不谐了！”公主怏怏返入，宋弘亦徐徐引退，一场婚议，从此打消。
（本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