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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用仇人杀掉恩人,刘邦为何这么做?

“汉五年,已并天下,诸侯共尊汉王为皇帝于定陶”。

“汉五年”是公元前202年,刘邦以被封为汉王开始纪元,公元前206年为汉元年;“并天下”,项羽兵败垓下被灌婴追斩,鲁地看到项羽人头时随即向汉军投降了,所有土地都已经被刘邦拿下;公元前202年正月,刘邦在定陶氾(fan)水称皇帝。

刘邦平定了天下,“上已封大功臣二十余人,其余日夜争功不决,未得行封”,对二十多个人进行了封赏,其余的功劳大小争议不断,没来得及封赏。

“上在洛阳南宫,从复道望见诸将往往相与坐沙中语”。

一天,刘邦从南宫“复道”发现大臣们相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未央宫还在建设中,“复道”类似现在的楼宇间的空中走廊,刘邦从上能看到群臣,当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刘邦生性多疑,便问张良群臣在干什么。张良说:“他们这是在商量谋反。”刘邦难以想象,天下刚刚太平,他们怎么又要谋反呢?

“陛下起布衣,以此属取天下,今陛下为天子,而所封皆萧、曹故人所亲爱,而所诛者皆生平所仇怨。今军吏计功,以天下不足遍封,此属畏陛下不能尽封,恐又见疑平生过失及诛,故即相聚谋反耳。”——《史记·世家第二十五 留侯》

以上是张良回答刘邦的话。

翻译成现在的话,“陛下从平民到天子,靠这些人取得了天下,目前封赏的萧何、曹参都是亲近宠幸的老友,所诛杀的都是一生中仇恨的人。如今军官们计算功劳,认为土地不够封赏的,担心得不到封赏,又害怕曾经过失被怀疑而遭受诛杀,所以就聚在一起图谋造反了。”

刘邦为此忧心忡忡,向张良讨要计策。张良建议刘邦加封他平时最厌恶,恨不得砍头的人,刘邦便封雍齿为什邡侯。

众人一见雍齿被封侯立马不再吵闹了。“连雍齿这样的人都做列侯,难道还能少了我们的吗?”这是张良的攻心计。

据说刘邦分封持续了一年多,“群臣争功,岁余功不决”,论功行赏的确让人头疼,分不好就是乱子。

这便是下面要说的故事的背景。

“季布召见,谢,上拜为郎中。”

季布从行侠仗义的侠客,到为项羽征战的将军,再到项羽兵败沦为通缉犯,最后受到刘邦召见,任命为“郎中”。司马迁善于讲故事,寥寥数语便把季布一生遭遇搞得一波三折,扣人心弦。

季布是楚国人,“为气任侠,有名于楚”,好逞意气而以侠义自任,所以在楚国很有名。秦末各地起义,季布就近投奔了项羽的阵营。

“项籍使将兵,数窘汉王。”季布在项羽的阵营里,难免跟刘邦交战。毕竟从公元前205年到公元前202年,刘邦主要跟项羽作战,或者说项羽紧紧咬着刘邦打。“项羽派季布带兵,曾经多次困窘刘邦。”这是司马迁含蓄的说法,直白一点便是刘邦曾多次败给季布。

“及项羽灭,高祖购求布千金。”项羽被消灭之后,刘邦带着复仇心理悬赏千金捉拿季布。一句话里从“汉王”到了“高祖”,说明此时刘邦已经称皇帝了。刘邦心胸狭隘,念念不忘失败的耻辱,所以全国通缉季布,并且下令:谁敢窝藏季布,就灭他三族。

济困扶弱、行侠仗义不是白给的,季布确实有交心的好友。他躲藏在濮阳一位姓周的人家里。周氏说:“刘邦捉拿将军,跟踪追查就要到我家了,你若能听我的,我就给你献出脱逃计谋; 若不能听从我,我就请求先自杀。”季布答应了他的要求。

周氏便剃去季布的头发,用铁箍束住他头颈,穿上粗布衣服,将他放置在广柳车中,与僮奴一起送到鲁地朱家那里卖掉他们。

朱家心里清楚季布在其中,便当作田庄的佣工全部买下来,并且告诫他的儿子说:“田事听此奴,必与同食。”同为大侠,惺惺相惜。朱家根本没有把季布当家僮看待,如何耕种要听他的,饭菜标准跟儿子的一样。

“朱家乃乘轺车之洛阳,见汝阴侯滕公。”“轺车”,一匹马驾驶的轻便小车,一来不张扬,二来轻便快捷;“洛阳”,此时刘邦定都洛阳;“滕公”为夏侯婴,刘邦的御用司机,刘邦遇难大都是夏侯婴驾车脱离困境。

朱家快速跑到了洛阳拜会夏侯婴,滕公夏侯婴款待了他“数日”,朱家乘机打探消息,“季布犯了什么大罪,皇上捉拿他为何这么紧急呢?”夏侯婴说:“季布替项羽窘迫皇上,皇上怨恨他,所以必定要抓到他才甘心。”

朱家说:“你看季布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滕公说:“是个能干的人。”

“臣各为其主用,季布为项籍用,职耳。项氏臣可尽诛?今上始得天下,独以己之私欲求一人,何示天下之不广也!且以季布之贤而汉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即南走越耳。夫忌壮士以资敌国,此伍子胥所以鞭荆平王之墓也。君何不从容为上言邪?”——《史记·列传第四十 季布 栾布》

朱家趁机劝说夏侯婴,臣子各为其主,季布被项羽所用,窘迫汉王是他的职责。难道项氏的臣子都要杀光吗?现在皇上刚刚得了天下,因为个人的私怨捉拿一个人,这不是告诉天下人心胸狭窄嘛!

况且季布是那样的能干,汉王缉拿又如此紧迫,他不是向北投奔匈奴,便是向南出走南越。因为忌恨而逼迫一个好汉去帮助敌国,这与当年伍子胥鞭尸楚平王何其相似。你为何不找机会对皇上进言呢?

“汝阴侯滕公心知朱家大侠,意季布匿其所”,夏侯婴猜测季布藏在朱家那里。于是答应了朱家。等到了机会,夏侯婴便按照朱家的意思向刘邦进言。刘邦便赦免了季布。季布后来被召见,并被封为“郎中”。

“郎中”不是看病的大夫,而是宫廷中的侍卫。由此来看,刘邦不仅大度而且大胆,将“仇人”安置在身边。那么,刘邦又是如何对待“恩人”的呢?

这个人也曾经是项羽大将,此人名叫丁固,人称丁公。“季布母弟丁公,为楚将”,丁公究竟是季布的舅父,还是同母异父的弟弟历来有争议,这不是我们所关心的。

丁公作战勇敢,彭城之战刘邦大败而逃,丁公率兵追击刘邦。“短兵接,高祖急,顾丁公曰:‘两贤岂相厄哉!’”眼瞅着就要被生擒了,刘邦回头对丁公说:“两条好汉难道要互相迫害吗?”

以刘邦无赖的性格能说出来这话,甚至更委屈的话都可以,只要能活命。司马迁对丁公释放刘邦的记录如此简单,刘邦一句话就获得了释放。丁公便带兵返回,刘邦因此脱围而去。

“及项王灭,丁公谒见高祖。”项羽被灭亡,刘邦称帝后,丁公以救命恩人跑到洛阳拜见刘邦。“高祖以丁公徇军中”,岂料,刘邦把丁公抓起来在军营中示众,说:“丁公做项王的臣下不能尽忠,使项王失去天下的,就是丁公!”当即砍了丁公的脑袋,说:“使后世为人臣者无效丁公!”

封赏了最可恨的雍齿,杀了恩人丁公,却重用仇人季布,刘邦这操作有点眼花缭乱。要说封赏雍齿是为了稳定政权。确实如此,厚赏雍齿平息了天下功臣的怨言。

但是,杀了恩人,善待仇人怎么理解呢?

要说丁公不忠于项羽,其实比丁公更可耻的是项伯。鸿门宴上,正是项伯敌我不分,吃里扒外,放虎归山,项伯才是项羽兵败的“最大奸臣”,然而项伯却被封为射阳侯。所以,丁公之死,绝非为警告“为臣不忠”这么简单。

司马迁在《季布列传》给丁公仅仅百十字,对于丁公被斩首的原因只能推测,我想大概有以下几点:

第一,刘邦被丁公追击,当时刘邦向丁公求饶肯定不会如此简单。回头说了一句话就给释放了,肯定还有不为外人说道的秘密。“为尊者讳”是必须的,司马迁没有写也不敢写。

第二,丁公自以为对刘邦有恩,岂料作为皇帝避讳曾经的耻辱,这是正常心态。况且,刘邦几次死里逃生,冥冥之中如有“天助”,如果让丁公活着,岂不是既丢人现眼,又打破了“上天护佑”神话。

况且,张良回答刘邦时说过“恐又见疑平生过失及诛”,是不是此时丁公脑袋已经被刘邦砍下来了?丁公的“过失”不过是借口!归根结底丁公知道太多了。

第三,丁公主动前来洛阳求封赏的时间不确定,估计刘邦正被群臣封赏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弄不好还有叛乱的可能。正好借用丁公的脑袋和对雍齿的厚赏来安抚一下群臣。

第四,至于重用季布,其一因为季布江湖名气大;其二,季布没有让刘邦窘迫到丢命的程度;其三,对季布提拔使用不是封赏,可以吸引更多有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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