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风云：公孙述西蜀称帝，马援使汉赞光武
先是光武帝曾幸舂陵，亲祠园庙，大会故人父老，置酒旧宅，欢宴竟日，耿弇曾扈驾同行。及启驾还都，耿弇曾向驾前献议，请收上谷兵，定彭宠，取张丰，平张步等。光武帝大为嘉纳，依议进行。后来张丰受擒，彭宠授首，耿弇皆与征有功。至是，耿弇受命专征，复得击走张步，所以，在嘉奖的末尾中，说他有志者事竟成。耿弇再拜谢奖。光武帝休息一宵，便即与耿弇进攻剧城。张步经过一番大创才知耿弇多谋，不可力敌。且闻光武帝亲来督攻，越加惊慌。张蓝、张弘、张寿比张步还要胆小，分兵自去；张步亦停足不住，弃城出奔。城中无主，待到御跸临城，自然开门迎降。耿弇不暇进城，再引兵穷追张步，张步往奔平寿。可巧苏茂出招旧部得万余人，来援张步。张步说及战败情形，苏茂作色道：“善战如延岑，又率着南阳健卒，尚被耿弇击走，大王奈何遽攻彼营？苏茂一出即还，难道不能少待么？”张步赧然道：“事已至此，也不必再说了。”已而耿弇军大至，纷纷薄城，张步不敢出战，惟与苏茂婴城拒守。光武帝使人招张步，嘱令斩苏茂来降，不失封侯。张步竟将苏茂杀死，自奉苏茂首级，出诣耿弇军营，肉袒请降。耿弇送步至剧城，请光武帝发落；自入城中安抚兵民。见张步众尚有十多万人，因特竖起十二郡旗帜，鸣鼓示众，使张步兵众各自认旗上郡名，分立旗下。张步兵依令分投，再由耿弇检点名数，嘱令毋哗。一面收验辎重，尚有七千余车，当即酌给张步众军，使他得资归乡，众皆拜谢去讫。张步至剧城，匍伏谢罪，光武帝不食前言，封张步为安邱侯，并传诏赦免张步之弟，步弟蓝、弘、寿相继归降。就是琅琊太守王闳，亦诣剧投诚。光武帝迁陈俊为琅琊太守，并使耿弇荡平余贼，自率张步还都，令与妻子同居洛阳。陈俊入琅琊境，盗贼皆散。耿弇略地至城阳，尽降五校余党，齐地悉平，于是振旅还朝。张步居洛未久，复起异心，潜挈妻子逃奔临淮，意欲再招旧部，入海为盗，被琅琊太守陈俊截住，立即击死；连妻子一体骈诛。
齐地告平以后，又阅一载，已是建武六年（公元30年），一交春令，便得了两处捷音。自从李宪据住庐江郡，僭号淮南王，至建武三年（公元27年），居然自称为帝，也设立九卿百官，管辖九城有众十余万，区区九城，也想做皇帝么？越年，由汉扬武将军马成，奉诏讨李宪。马成字君迁，系南阳郡棘阳县人，少为县吏，光武帝前征颍川，使马成守郏，至光武帝移军河北，马成弃官渡河，屡从征伐。建武纪元，迁官护军都尉，越四年授扬武将军，使率诛虏将军刘隆，振威将军宋登，射声校尉王赏，调发会稽、丹阳、九江、六安四郡兵马进攻舒城。马成为二十八将之一，舒城为李宪根据地设守甚严，马成到了城下，巡阅一周，见他城高濠阔，已觉得不易攻取，并且城上守兵，多半雄壮，甲仗等又很鲜明，断非指日可下。乃择地安营，但求自固，不求进取。一面上表洛阳，具述情势，谓须俟一二年后，方可报功。光武帝复谕马成，准他便宜行事。马成遂坚壁不动，李宪屡出挑战，始终严守，数月不接一仗。惟分兵袭李宪粮道，截夺了好几次，于是逐渐围城，四面筑栅，还是以守为攻。李宪复遣兵冲突，屡被击退。直至建武六年，城中食尽，于是鼓励将士，并力扑城，不到旬日，便即攻入。李宪拚命杀出，连妻子都不及带走，落荒窜逸。马成将李氏家属全体诛戮，更遣将追捕李宪。隔了两日，有人持首级来献，问明底细，乃是李宪部吏帛意杀李宪来降。马成乃传首诣阙，乘势略定九城，江淮悉平。马成奏凯班师，晋封平舒侯；帛意亦得邀封渔浦侯。同时，吴汉亦攻下朐城，擒住董宪妻孥。董宪与庞萌夜走赣榆想乘虚袭入，偏为琅琊太守陈俊所闻，急引兵往攻。董宪、庞萌无兵可守，再走泽中，途穷日暮，四顾仓皇，随从只有数十骑，又都是刀残械缺，甲胄不全。董宪不禁唏嘘道：“数年称王，一朝覆灭，妻被人掳，子被人掠，家亡国破，尚有何言？”说至此，对从骑道：“诸卿依我数年，为我所累，流离辛苦，竟弄到这般结局，岂不可怜？此后请各择羁栖，努力自爱！”骑士等听了此言，并皆涕下。猛觉得后面尘起，又有追兵杀来，董宪、庞萌忙即飞奔，行近方与，竟被来将追及，一阵扫荡，董宪即毙命，首级为来将取去。来将乃是吴汉部下的校尉韩湛，韩湛枭取董宪首级，复追觅庞萌。庞萌从乱军中逃出夜无可归，趋入方与人黔陵家内。黔陵见他狼狈情形，一再盘诘，由庞萌说出真名真姓，黔陵佯为留宿，趁他睡熟时候，取刀杀庞萌，把首级送往吴汉军前。吴汉即将董宪、庞萌二首，传诣洛阳，并报明韩湛黔陵两人的功劳，两人俱得沐封侯。黔陵封侯，比诸庆吾、帛意等较为得当。
山东亦平，各将吏奉诏西归。
建武六年（公元30年），光武帝因关东平定，于是准备西征陇蜀，先抚后攻。蜀地为公孙述所据，称王称帝，自霸一方。惟陇西一带，要算隗嚣为西州领袖，名盛一时。隗嚣前曾附汉，助击赤眉，尝受汉大司徒邓禹署爵，号为西州大将军，专制凉州、朔方事宜。及赤眉平定，隗嚣特遣使上书，称颂功德。光武帝答书示谦，用敌国礼。会陈仓人吕鲔拥众数万，与公孙述联合，入寇三辅。汉征西大将军冯异，且战且守；隗嚣复遣兵助冯异，击走吕鲔。冯异与隗嚣俱上书言状，光武帝手书报隗嚣，格外嘉奖。
光武帝待遇隗嚣，也好算是推诚相与了。时公孙述已经称帝，特用大司空扶安王印绶，遣使授隗嚣。隗嚣因光武帝相待不薄，未便背汉，特将来使斩首，出兵防边。公孙述闻报大怒，即日发兵击隗嚣。隗嚣连破公孙述军，公孙述亦无可奈何，置作缓图。适关中汉将屡上书请攻西蜀，光武帝将原书寄隗嚣，意欲使隗嚣会师同讨。隗嚣以为时机未至，因遣长史上书，极言三辅单弱，刘文伯在边未宜谋蜀。光武帝始疑隗嚣阴持两端，音问渐疏，就使略通信使，也与对待群臣一般，不少假借。因此，隗嚣亦改易初衷，渐渐有异图。隗嚣有部将马援，表字文渊，系扶风郡茂陵县人，曾祖父马通，尝仕汉为重合侯，因坐兄马何罗叛案，伏法受诛。马援再世不显，少年又复丧父，依兄为生，具有大志。长兄马况另眼相看，尝谓马援当大器晚成。未几马况竟病殁，马援守制期年，不离墓侧。又敬事寡嫂，不正衣冠，未敢相见。嗣为扶风郡督邮押送罪犯至司命府，罪犯辗转哀号，马援不觉动怜，纵使他去，自己亦亡命北地。会遇王莽行赦，乃寓居牧畜。过了几年，得有牛马羊数千头，谷数万斛，附近人士，多往归附。马援尝语宾客道：“大丈夫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宾客亦叹为至言。及王莽末年，四方兵起，马援复叹息道：“人生积蓄财产，须要周济亲朋；否则徒为守钱奴，有何益处？”乃将家产分给兄弟故旧，自着羊裘皮裤，转游陇汉间，后来，寄寓西州。适值隗嚣奔还天水，收揽人才，因即招马援入幕，使为绥德将军，与参谋议。马援与公孙述少同里闾，素相认识，至是隗嚣满怀犹豫，联汉联蜀未能决定，特使马援先往蜀中，观察虚实。马援既到成都，总道公孙述相见如旧，欢语平生。谁知公孙述盛设仪仗，方延马援入，彼此一揖，略谈数语，便令马援出居客馆。一面替马援制就衣冠，向宗庙中大会百官，特设宾座邀马援入宴。公孙述坐着銮驾，旗旄警跸，呵道前来，既入庙门，才下舆见马援，屈躬示敬。当下开筵相待，备极丰腆。酒至半酣，便令左右取入衣冠，送至马援前，愿授马援封官大将军。马援起座对公孙述道：“天下久乱，雌雄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乃徒知修饰边幅，如木偶相似，这般情形，怎能久留天下士呢？”说罢就拱手告辞，掉头径去。匆匆返至西州，入语隗嚣道：“子阳乃井底蛙，未知远谋，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方为是！”隗嚣乃使马援再奉书洛阳。马援行抵阙下，报过了名，即由中黄门引见光武帝。光武帝在宣德殿下，袒帻坐迎，笑颜与语道：“卿遨游二帝间，今来相见令人生惭！”马援顿首称谢道：“当今时代，不但君择臣，臣亦择君；臣本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友善，前次臣往蜀中，公孙述乃盛卫相见，今臣远来诣阙，陛下安知非刺客奸人，为何简易若此？”光武帝复笑说道：“卿非刺客，乃是一个说客呢。”马援答道：“天下反复，盗名窃字的，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高祖，才知帝王自有真哩。”光武帝因留马援在都，常使从游。过了数月，方使大中大夫来歙，持节送马援，西归陇右。隗嚣见马援回来，很是欢昵，与同卧起，详问东方流言，与京师得失。马援因进说道：“前到洛都，引见十余次，每与汉帝接谈，自朝至暮，确是一位英明主子，比众不同。且开心见诚，毫无隐蔽，阔达多大略，与高帝智识相同。又博览政事文辩无比，真是古今罕见哩！”隗嚣复问：“究竟比高帝何如？”马援答道：“略觉不如，高帝无可无不可，今上颇好吏士动必如法，又不喜饮酒。”说到此句，隗嚣不禁作色道：“如卿所言，比高帝还胜一筹！怎得说是不如呢？”既而大中大夫来歙，去后复来，传旨谕隗嚣，并劝隗嚣遣子入侍。隗嚣闻刘永、彭宠均已破灭，于是遣长子隗恂随来歙诣阙。马援亦挈家偕往，同至洛阳。光武帝命隗恂为胡骑校尉，封镌恙侯。惟马援居洛数月，未得要职，自思三辅地旷，最宜屯垦，因上书求至上林苑中自去屯田。光武帝准如所请，于是，马援辞去。光武帝不遽用马援，未知何意？独隗嚣虽遣子入侍，终不免心怀疑贰，尝与部吏班彪，谈及秦汉兴亡沿革，且谓应运迭兴，不当再属汉家。班彪却谓汉德未衰，必当复兴。
（本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