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于睿寅
编辑丨冯小
211比186，NBA全明星打出历史级别高分，也收获了历史级别的吐槽。
确实无聊。
两队共计168次三分出手，明明可以直播投篮训练，还非得给我们看一场比赛，他真的，我哭死。
这感觉似曾相识？是不是有点像最新一届春晚给我们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
若细究起来，两者还真有不少类似的地方。像春晚持续收视低迷一样，NBA全明星周末也在全球范围面临着人气下滑的尴尬。为挽救这局面，无论春晚还是NBA全明星周末都在奋起改革，但结果却总是差强人意。试着想想本届全明星正赛乃至整个周末，除了夸张的数据和比赛结果，真正让人记忆深刻的场面有哪些？除了中国艺人王鹤棣在名人赛上的激情输出外，可能只剩下了槽点：正赛中投出三不沾的詹姆斯，扣篮大赛里“接近冠军”的布朗……
所以，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今天看到的NBA全明星就是美国版春晚。春晚的毛病和槽点，它甚至一个也不少。
“这一届不行”，我去看看往届回放找找感觉
那些质疑文斯·卡特没有拿得出手的硬荣誉，何德何能获得篮球名人堂提名的批评者，在昨天看完杰伦·布朗的“幽默”表演后，大概心照不宣地明白了几分。
几乎让所有球迷集体破防的，还得说是布朗那记“落地蒙眼”的搞笑致敬。原本是以1991年的扣篮大赛冠军迪·布朗的经典一扣，可最终被嘲成了“买家秀和卖家秀的区别”。虽然布朗理所当然地未能收获冠军，但当晚的槽点和流量赚得盆满钵满，似乎就差德雷蒙德·格林来预告一声，“更多细节，请在今晚锁定我的播客节目”了。
可这届扣篮大赛依旧得感谢杰伦·布朗的衬托。翻开历年的参赛名单，你或许会有些惊讶地发现——过去5年的扣篮大赛，没有任何一名当年的全明星愿意“捎带着”参赛，上一回还得追溯到2018年奥拉迪波“黑豹”造型的出镜。可如今，虽然马克·迈克朗的卫冕演出依旧维持了高水准，可被布朗和其他陪跑者乏善可陈的陪衬伤到之后，又有球迷感叹道，我去找2016年拉文VS戈登的录像来看看，重新找找感觉……
图说：历届扣篮大赛有多少当年的全明星参与？杰伦·布朗是6年代的头一位。
这心情，像极了春晚观众们又一次被众多低劣的语言类节目气笑而非逗笑的心情，遂找出古早的、真正意义上的相声小品视频来重温春晚“造梗能力”。且别说赵本山宋丹丹、牛群冯巩、赵丽蓉巩汉林这种“王炸”了，单是2005年《装修》的那一句“破相”，都足以让人唏嘘，原来我们还有过这么招笑的节目啊？
至于扣篮大赛历史节目单中的“王炸”，除了上面说到的2016年，更为经典的得说是2000年文斯·卡特惊为天人的演出。“半人半神”几近完美的每一扣，以及那个霸气十足的“It's over”表情，无疑在扣篮大赛遭遇瓶颈直至停办后，拯救了这项最具看点的单项赛，拯救了全明星周末，甚至从更宏大的意义上来说，拯救了“后乔丹时代”亟待造星的NBA舞台。
年轻球迷恐怕很难理解“4届全明星票王”的提法，如何成为卡特成为名人堂候选的重要依据，而经历过世纪交替那个波谲云诡时代的中年人也许更有切身感触。当NBA因为巨星的隐退而陷入阶段性影响力焦虑，在缺乏想象和创新的黑暗中变得乏善可陈、死水微澜时，像卡特这样不世出的年轻人，将最炸裂的天赋展示作为全明星周末最硬的一道菜和盘托出，甚至连弗朗西斯、麦迪这样的“配菜”拿到往年都是夺冠水平，这样的“春晚”很难不让人回味至今。
图说：文斯·卡特在2000年扣篮大赛带来的震撼，时至今日仍是全明星周末的经典。
从扣篮大赛诞生初期J博士、乔丹、威尔金斯争相斗艳的早期经典，到科比、卡特在世纪交汇点力挽狂澜式的救场，再到拉文VS戈登这场最接近于当下的巅峰对决，期间虽然还零星遍布着身体天赋和技巧设计双双在线，或是话题感十足的点缀，但总体“星味”下降明显，或者说并不受顶流明星的待见。
画质越糊，内容越值得一看——这是一条对于扣篮大赛、对于春晚相声小品都适用的悲哀规律。
“积极求变”却落尴尬，噱头再多你得活儿好
就在龙年央视春晚的预热期，全网就曾对今年节目中该不该引入网络热舞“科目三”进行过广泛讨论，而反对的声音居多。最终，“科目三”虽然没登上央视春晚，可在多家地方卫视的节目中还是成功“登堂入室”。反对者也打了一个有趣的比方——虽然央视春晚也是大众喜闻乐见的舞台，可你总不能在国宴菜单上加上辣条吧？
即便看似守住了这条底线，但近些年春晚不管在遣词造句、人员选拔、节目设置上，都展现出向网络文化、向流量趋势靠拢的明显偏好。早年“草根明星上春晚”的遴选机制赢得颇多掌声，可如今网红、神曲仅靠人气和流量的积攒，就能让这个曾经高不可攀的舞台放低了标准，让不少电视晚会的“正统派”嗤之以鼻。但我觉得，双方且不说互相成就，至少是互有需求——在传统和新兴的传播领域中相互渗透，扩充受众，扩大影响，很难说到底是谁赚了谁的便宜。
但网红文化的生命力，并不会因为上过一回春晚就如经典艺术般永恒。因为2022年世界杯决赛颁奖礼梅西的步点而红遍全网的《早安隆回》，纵然深陷抄袭疑问却也被搬上了春晚，但时隔一年多之后，也和梅西一样，有点凉。
对于深谙新兴媒体玩法的NBA，“网红化”也是不得不尝试的路径之一。这非但体现在NBA官方、联盟各支球队以及各路顶流明星已成套路的社交媒体玩法中，在全明星周末的人员选拔和环节设置中，也处处可见NBA拥抱流量、积极求变的努力，虽然未必成功。
图说：“草根扣将”迈克朗，算是全明星周末拥抱流量和网红最成功的引入之一。
迈克朗在最近两年扣篮大赛上的横空出世，算是这份尝试为数不多的成功点，虽然仅凭他一人也无法拯救全明星周末整体的乏味。他的综合实力只能算是游走在NBA和G联赛之间的“边缘人”，但从中学时代就在社媒账号上发布各种高难度扣篮的视频，积攒了令人艳羡的人气，最终能赢得在全明星周末秀场亮相的机会，也算是运气、实力和努力共同的结果。想象力枯竭的扣篮大赛需要迈克朗这座“富矿”，而在这个舞台上的曝光度也的确为迈克朗数次赢得了在NBA打短工的机会，属于双向奔赴。就其草根属性和影响力来看，丝毫不亚于当年“放羊娃”阿宝在春晚的献唱。
全明星周末始终是流行明星汇聚的舞台，但那些红遍欧洲的嘻哈说唱名人对中国球迷终究是生面孔。倒是中国球员在全明星周末断档十余年之后，王鹤棣在名人赛上豪取18分，让甭管先前认不认识他的中国球迷都惊喜了一把。虽然此前也有过塌房的中国面孔亮相名人赛，但王鹤棣这回亮相给人的感觉是这小伙认真是来打球的，而非满身营销和噱头。这也是“积极求变”应该遵循的规律：万变不离其宗，你可以有花活儿，但篮球本身得打好。
就跟除夕晚上我们聚在央视春晚前嗑瓜子的心态一样，节目水平有高有低，但起码得符合表演敬业、态度真诚、技巧娴熟、制作精良这些对于表演艺术并不算苛刻的指标，再去谈热度爆不爆，口碑好不好。2022年春晚的《只此青绿》能出圈爆红，今年春晚的《山河诗长安》能让大小朋友都领略古诗精髓，靠的正是认真而专业的呈现。至于反面例子，谁有兴趣陪着几个半红不红的男明星，研究“春山学”的门道啊……
图说：《春山学》，我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全明星周末也有“春山学”，最让人无语的就是朝令夕改、强求平衡的扣篮大赛打分。迈克朗滞空抛球二次接球扣篮的高难度动作，要通过摄像机慢速回放才能看出精妙之处，自然也“骗”过了自恃功勋卓著的5位评委。这么一来，2020年韦德打出的9分看着都不那么糟糕了，全靠同行衬托。
两大IP的“中年危机”，是审美多元时代创作者必然的境遇
随着大家文娱消费丰富多元化，在大年三十晚上守着电视等《难忘今宵》的人越来越少，甚至连热衷于吐槽春晚节目的人都越来越少。今年我瞧见一位朋友在朋友圈说了这么番话：以往看春晚，我们是在一堆金子里找沙子，但凡有碍眼之处就疯狂吐槽；如今则是在一堆沙子里找金子，看到一点亮光便喜由心生，真给我找到了，赚着了！如此说来，应该更易满足才是。
自打近10年全国各大卫视轮番斥巨资打造自家的春晚，并在大年三十前后与央视春晚“打擂台”以来，原本的收视率之冠早已告别了一家独大的局面；再加之各类智能终端、流媒体大幅分流着电视受众，央视春晚自有其危机意识，但终究因为众口难调而收效甚微。至于NBA全明星周末，它非但要和北美四大职业体育联盟的其余3家瓜分曝光度，就连肖华自己也琢磨着搞点创新以补充或取代日渐式微的年度大戏——譬如本赛季最新推出的季中锦标赛，也算有声有色。
图片：《只此青绿》是今年央视春晚贡献的顶流文化IP之一。
它们都有“生存性焦虑”，但感谢几十年来积攒的广泛受众群，以及几代人养成的行为习惯，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必担心被彻底淘汰或取代。但是“不好看”的抱怨和吐槽始终存在，也并不影响每年的盛典到来之时，我们甭管还有没有新鲜感都要打开直播张望两眼，心里暗自期待着有些亮眼的变化；失望而归后，我们习惯于在欣赏阈值不被满足时迅速切台，而不是像儿时那样毕恭毕敬地看完全场。
和场面越来越恢弘春晚一样，全明星周末的舞台也做得愈发酷炫、科技感十足。今年在印第安纳波利斯，NBA用上了足够的高科技，让LED屏幕代替了原本的木制球场；除了全明星正赛，其他所有单项赛和名人赛都将在玻璃地板上进行。但是在昨天各单项比赛结束后，球迷普遍吐槽，今天的MVP应该给流光溢彩的地板，它们让场上所有人的拙劣演出无遁形之处……
图片：拉文和戈登2016年的扣篮巅峰对决，时至今日仍百看不腻。
至于比赛本身？一如保罗·皮尔斯的比喻那样：扣篮大赛就像是你始终放不下的前女友，终有一天得对她放手。这反映到我们身边，父母一辈年轻时恐怕会将大年三十晚上“抛弃春晚”视为大逆不道之事，可比我们更年轻的“Z世代”学会用手和脚投票，“断舍离”的时候都不会对过时的晚会打一声招呼。
单凭春晚唱红一首歌、喊红一句口号的年代已经不复存在了，但它仍凭借着泼天富贵般的流量资源和科技、人力、金钱投入，隔三差五地为我们的时代记忆贡献着有生命力的文化IP，虽然频次和力度早就不及当年。最近20年里，千手观音、飞天、雀之恋、只此青绿、刘谦魔术在这信息过载的年代仍保持着时代的记忆，《时间都去哪了》成为经久不衰的温情旋律，似乎只有后赵本山时代的语言类节目持续拉胯，原本还有“开心麻花”强撑门面，今年看完却也尬得笑不出声。
于是，像极了球迷重新打开2000年、2016年扣篮大赛的经典回放，或是重温2001、2003或是2009年的正赛，为那些值得在心中贮藏的全明星定格，再奢侈地浪费一点时间。
图片：很难再出现一个赵本山或是乔丹这样的“王炸”了。
从本质上来说，春晚和全明星周末身处的瓶颈，也算是两个世界级的内容IP遭遇的“中年危机”。不再像年轻时那样问思如泉涌，却在担惊受怕中亦步亦趋地照顾着各方观感，最终取法乎中，仅得其下。这几乎是所有广义上的创作者必会经历的痛苦历程，而迈过这道坎并完成蝶变，才真正将优秀和卓越区别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