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风云：忠臣为梁冀所害，太后归政后即亡
话说李固、杜乔虽相继免职，尚在都中居住；外戚中宦，统因他平素抗直，引为大患。桓帝即位以后，宦官唐衡、左悺等，共入内进谗道：“陛下前当即位，李固、杜乔，首先抗议，谓陛下不应奉汉宗祀，真正可恨！”桓帝听了，也不禁愤怒起来。会值甘陵人刘文与南郡妖贼刘鲔交通，讹言清河王当统天下，意欲立刘蒜邀功，当下劫住清河相谢暠，持刀胁迫道：“我等当立王为天子，君当为公，否则与君不便！”谢暠不肯听从，怒目相叱，致被刘文等杀死。清河王刘蒜素来严重，颇有纪律，闻得国相被劫，忙令王宫卫兵，出去救护。卫士等见谢暠被杀死，当然奋力与斗，刘文、刘鲔部众无多，一时抵敌不住，立即遭缚，推至清河王面前，自然奉命伏诛。偏是朝廷不谅苦衷，反信奸人蜚语，劾刘蒜不能无罪，坐贬为尉氏侯。刘蒜本无反意遭此冤诬，愤不欲生，竟仰药自尽。梁冀趁此机会，诬称李固、杜乔与刘文、刘鲔通谋，请逮捕治罪。梁太后素知杜乔忠心，不许逮捕杜乔，梁冀即收李固下狱，迫令诬供。李固怎肯承认？李固有门生王调贯械上书，替李固讼冤；还有河内赵承等数十人，亦自伏斧鑕，诣阙通诉。梁太后诏令赦李固，李固得释出狱；行至都市，百姓统欢呼万岁。梁冀闻报大惊，复入白太后，极言李固买服人心，必为后患，不如趁早伏法。梁太后尚未允许，梁冀竟擅传诏命，复将李固逮捕入狱中。李固自知不免，因在狱中缮好手书，托狱吏转交太尉赵戒，司空胡广，书中略云：李固受国厚恩，是以竭尽股肱，不顾死亡，志欲扶持王室，比隆文宣。何图一朝梁氏迷谬，公等曲从，以吉为凶，成事为败乎！汉家衰微，从此始矣。公等受主厚禄，颠而不扶，倾复大事，后之良史，岂有所私？固身已矣，于义得矣，夫复何言！
赵戒、胡广得了李固书，明知李固是当代忠臣，为梁冀所害，但若出头救李固，也恐触忤权奸，非惟富贵不保，连身家亦且难存，因此不敢代讼，只是心中悲愧，长叹流涕罢了。千古艰难，惟一死。此外公卿大臣，名位较卑，乐得袖手旁观，免遭横祸。可怜一位为国尽忠的李固，竟就此死于非命，年五十有四。梁冀既杀李固，复使人胁迫杜乔道：“请早裁决，尚可保全妻子！”杜乔未受明诏，怎肯为了梁冀私言，便去就死。到了次日，梁冀遣骑士至杜乔第探视，并不闻有哭声，乃入白太后，极言杜乔怨望不道，也不待太后命令，即捕李乔下狱，当夜暴亡。并将李固、杜乔二尸，置诸城北，榜示四衢，说他串通叛逆，故加死刑，并下令，若有人哭临，一并同罪。李固弟子郭亮，年始成童，游学洛阳，闻得李固遭枉死，即左执章钺，右执铁鑕，诣阙上书，乞收李固尸。朝廷不许，郭亮即往哭李固丧，守尸不去。夏门亭长呵叱道：“李、杜二公身为大臣，不知安上纳忠，乃反构造逆谋，君何为敢犯诏书，轻试刑法呢？”郭亮慨然道：“皇天畀郭亮生命，使得载乾履坤；李、杜二公，何人不替他称冤？郭亮惟义是动，不计生死，何必大言吓我？”说得亭长亦为叹息，顾郭亮再说道：“人生既处今世，天虽高，不敢不局，地虽厚，不敢不蹐，耳目甚近，幸毋妄言！”亭长亦有心人。既而南阳人董班亦至李固尸旁恸哭，留连不去。杜乔故掾杨匡自陈留奔丧，星夜入都，犹著前时赤帻托为夏门亭吏，守卫尸丧，驱逐蝇虫。三人守至十二日，由司隶察状奏闻，梁太后也为垂怜，尽加赦宥，且听令收葬二尸。董班送李固丧还汉中，杨匡送杜乔丧还河内，家属都随榇归里。先是李固策免太尉时，已遣三子李基、李兹、李燮还乡，李燮年才十三，有姊文姬，嫁与同郡赵伯英为妻，贤慧过人，因见兄弟回里，便即过问情由，且叹且泣道：“李氏恐从此灭亡了！自从祖考以来，积德累仁，奈何至此？”遂密与二兄李基、李兹熟商，豫匿季弟，托言遣往京师，里人都信以为真。未几难作，郡守接得梁冀书，收李固三子，李基、李兹被捕并死狱中；独李燮由文姬藏匿，幸免毒手。文姬尚忧难保，因召父门生王成入室，流涕与语道：“君在先公门下，素有义声，今当以孤子相托；李氏存亡，系诸君身，愿君勿辞！”王成即应声道：“夙受师恩敢不如命？”文姬乃将李燮交与王成，王成偕李燮沿江东下，入徐州境，使变姓名为酒家佣，自己卖卜市中，仍与李燮相往来。李燮有暇即从王成受学，朝夕不懈。酒家知非常人，意欲以女妻李燮；女年已及笄，也料李燮不居人下，情愿委身相事，于是，择吉成礼，伉俪甚谐。却是一出奇缘记。李燮勤学如故，遂得淹通经籍。后来，梁冀伏辜，赦书屡下，并求李固后嗣，李燮始将本末详告酒家，酒家具礼遣归，方得为父追服，重会姊弟，复入朝拜为议郎。且说建和二、三年间，国政虽出权门，内外尚幸无事，惟灾异常有所闻；二年（公元148年）五月，北宫掖廷中德阳殿，及左掖门被火，车驾仓猝奔徙避居南宫；三年（公元149年）六月，洛阳地震，宪陵寝屋，俱被震坍；七月间，廉县雨肉，形似羊肺，或如手掌，远近称奇；八月中，有孛星出天市垣，京都大水；九月地震二次，山崩五处。太尉赵戒因灾免官，迁司徒袁汤为太尉，大司农张歆为司徒。梁太后下诏自责，令有司赈恤流民，掩埋饿莩，务崇恩施，禁止苛刻。越年正月，太后不豫乃归政桓帝，大赦天下，改元和平。归政诏书，录述如下：曩者遭家不造，先帝早世。永维太宗之重，深思嗣续之福，询谋台辅，稽之兆占；既建明哲，克定统业，天人协和，万国咸宁。元服已加，桓帝于建和二年行冠礼。将即委付，而四方盗窃，颇有未靖，故假延临政以须安谧。幸赖股肱御侮之助，残丑消荡，民和年稔，普天率土，遐迩洽同；远览复子明辟之义，近慕先姑归授之法，阎皇后被迁离宫，本非自愿，诏文中曲为转圜。及今令晨，皇帝称制，群公卿士，虔供尔位，戮力一意，勉同断金，展也大成，则所望矣！
梁太后既经归政，即在长乐宫养疴，迭召侍医诊治，多日无效反致增剧，勉强起床，出幸宣德殿，召见宫省官属，及诸梁兄弟，本拟面加嘱咐，因痰喘未平，只得令左右草诏，用纸代言道：朕素有心下结气，近且加以浮肿，逆害饮食，寝至沈困。比读若毗。使内外劳心请祷，私自忖度，日夜虚劣，不能复与群公卿士，共相终竟，援立圣嗣，恨不久育养，见其终始。今以皇帝及将军兄弟，委付股肱，其各自勉焉！
颁诏后还宫，越二日即致逝世，享年四十五，尊谥顺烈皇后，合葬宪陵。桓帝生母匽贵人尚存，当由桓帝仰报慈恩，遣司徒张歆持节奉策，往诣博园，尊匽贵人为孝崇皇后，号住室为永乐宫，得置太仆少府等官，如长乐宫故事。所有朝廷政治，名为桓帝亲政，实仍在梁冀掌握中。当时颍川郡有两大耆儒，一个就是荀淑，表字伯和，出为当涂长；一个乃是陈寔，表字仲弓，出为太丘长。两人并有令名，又相友善。荀淑有八子荀俭、荀绲、荀靖、荀焘、荀汪、荀爽、荀肃、荀旉，并承家学，克肖乃父，时人号为八龙。颍阴令苑康比诸古时高阳氏才子八人，因名荀氏居里曰高阳里。陈寔亦有六子，长子、次子最贤，长名纪，字元方，次名谌，字季方，齐德同行，与父陈寔并称三君；郡人谓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元方子陈群，幼亦颖慧，陈寔尝过访荀淑，使长子御车，次子执杖，嫡孙年小，并载车中。荀淑闻报陈寔至，令三子荀靖应门，五子荀爽行酒，荀俭、荀绲等相继进食，孙荀彧亦在稚年，引坐膝前。两家合宴，当然尽欢。不意上感天文，德星并集，朝中太史，即奏称五百里内，有贤人相聚。大将军梁冀，但知作威作福，管甚么贤人不贤人？嗣由光禄勋少府等，举荀淑为贤良方正，入朝对策，荀淑策文中多讥刺贵幸，为梁冀所忌，徙补朗陵侯相，莅事明理，世号神君。既而弃官归隐，家居数年，至六十七岁病终，时为桓帝建和三年（公元149年）。从前李固、杜乔，尝师事荀淑，还有同郡人李赝，亦奉荀淑为师，荀淑殁时，李膺已为牧守，自表师丧，郡县均为立祠。陈寔尚生存无恙，惟因权幸擅权，志不苟合，所以一官小试，终就沉沦，后文再当表见，姑从缓叙。
（本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