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中锋头疼，有中锋又不受重用。2022世界杯上的德国队，死于弗利克的偏执，也死于一种传统的消失。】
哈弗茨？托马斯·穆勒？菲尔克鲁格？
无论谁站在阵型图最前端，德国队都只能接受连续第2次世界杯小组赛出局的厄运。在没有“顶级9号”的情况下参加世界杯，“日耳曼战车”从一开始就不被看好，最终结果也确实糟糕。克洛泽退役后，德国队只能在“中锋位无人”的处境下挣扎，本届世界杯哈弗茨和菲尔克鲁格各进两球，但谁会对此满意？
【低效进攻】
今年9月的欧洲国家联赛，德国队做客温布利挑战英格兰。上半场临近结束时，约纳斯·霍夫曼为哈弗茨送出一记堪称完美的传中，然而随后发生的一幕，表明那只是一次虚假的“空袭预警”。游弋到点球点附近的切尔西进攻手，甚至没准备用头去完成攻门。
如果换做盖德·穆勒、赫鲁贝施、鲁梅尼格、比埃霍夫、沃勒尔、克林斯曼、克洛泽......或者其他一些早已退役的德国中锋，十有八九会把皮球砸进英格兰的球门。
在那场精彩对决(最终3比3)的下半时，哈弗茨完成梅开二度，算是挽回了颜面。不过比赛结束后，很多德国球迷已经明白，飞往多哈的德国班机上，一定会缺少最重要、最致命的武器。
“中锋之国居然没有中锋！”德国媒体如此哀嚎，绝对不是夸张。世界杯历史射手榜前三名中有两个德国人，排名第一的克洛泽(24场16球)和位列第三的盖德·穆勒(13场14球)。进球达到两位数的球员中，还有两名来自德国的“纯9号”——克林斯曼(17场11球)和赫尔穆特·拉恩(1954冠军成员，10场10球)。随着本届世界杯德国队小组赛出局，3场一球未进的托马斯·穆勒(19场10球)，已经很难对前辈完成反超。而看上去，未来十几年，也不会有德国前锋能够冲击世界杯历史射手王。
同样是今年9月的欧国联，德国队还在主场0比1输给了无缘卡塔尔世界杯的匈牙利，锋无力问题暴露无遗。没有纯粹的“9号”，主帅弗利克只能让其他位置的球员去扮演中锋角色。“在这个位置上，我们真的没有太多合适人选。”输给匈牙利后，基米希不断强调本队创造了很多机会......但这又有什么用？毫不夸张地说，自从俄罗斯世界杯小组出局以来，德国队总是无法把“预期进球”变成得分。
边路有格纳布里和萨内，中路有托马斯·穆勒、基米希和穆西亚拉，德国人认为他们可以持续制造杀机。但在弗利克教练坚持的4231阵型顶端，无论哈弗茨，还是因伤无缘卡塔尔的韦尔纳，始终没有拿出令人信服的表现。他们俩过往在德国队留下的印象痕迹，也直接导致弗利克不会使用本赛季在德甲表现出色的菲尔克鲁格。
曾给朗尼克当过助手、如今执教瑞士球队圣加仑的德国教练彼得·蔡德勒分析道：“已经在世界杯上打进10球的托马斯(穆勒)是个不错的得分手，但他还是需要有一名真正的‘9号’在身前活动，比如以前的克洛泽，或者莱万。托马斯的强项是游走于各条线之间，那种机动角色才是最适合他的。弗利克当他踢箭头，显然无法发挥威力。”
德国队在对方禁区和门前丧失效率的源头，确实就是2018世界杯。2016年欧洲杯，直到1/4决赛受伤前，马里奥·戈麦斯都很好地扮演了终结者的角色。两年后，作为世界杯卫冕冠军的“日耳曼战车”首战告负、小组赛出局，业内人士的结论出奇一致：没有枪头，还执着于控球。在俄罗斯，总是拥有绝对场面优势的德国队，被令人发指的锋线低效折磨得死去活来，主打中锋的韦尔纳3场小组赛居然一球没进......从那时开始，勒夫式足球就被视为落伍，完全干不过注重效率、主打快速转换的德尚式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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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念之变】
去年欧洲杯1/8决赛输给英格兰后，在电视台担任解说嘉宾的克洛普已经对德国队发出预警，因为在他看来，英格兰的中锋储备远远超过了自己的祖国。“英格兰有7名中锋，我们为什么没有？”
利物浦主帅发自内心的呼吁，其实并非只针对国家队，因为德甲本土高中锋近年来也出现了断档。过去10年，除了偶尔风光一把的基斯林和亚历山大·迈尔，占据德甲射手榜前列的基本都是外籍前锋，比如莱万、哈兰德、莫德斯特、韦霍斯特、奥巴梅扬......这种局面，近期也看不到好转可能，因为就在今年夏天，德甲球队又买入了多名外援射手，从拜仁的马内、多特的阿莱，再到法兰克福的穆瓦尼。
在切尔西被骂得失魂落魄的韦尔纳本赛季重返莱比锡，但他不能确保主力位置。作为德国队的晴雨表，拜仁也遇到了没有真正中锋的麻烦。莱万转投巴萨后，少帅纳格尔斯曼没有点对点寻找替身，他认为波兰中锋的存在，让球队“太容易被预判、太容易被防死”。在他看来，引入马内这样一名能踢锋线3个位置的多面手，才可让拜仁锋线“更加灵活”。
这种美好的愿望，没有成为现实。德甲班霸直到11月才重新回到联赛榜首，原因是联赛开始后一系列愚蠢失分。比如战平门兴那场，拜仁球员狂抡33脚，20次射门在门框范围内，最终只打进一球。这样的比赛不止一场，拜仁荣誉主席乌利·赫内斯也颇为无奈地对当地电视台表示：“我们缺少一个中锋！我们可以创造出大量机会，但没能展现出效率。”
去年夏天拒绝引进纯中锋的纳格尔斯曼，世界杯前也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喀麦隆国脚中锋舒波-莫廷被排进首发，并有不错表现。讽刺的是，2020年夺得欧冠后，拜仁高层将帅位交给年轻的纳格尔斯曼时，看中的就是他在莱比锡打造的灵活多变的进攻风格——恩昆库、优素福·波尔森、小克鲁伊维特、奥尔莫和福斯贝里，没有一个传统中锋。
前德国国脚诺伊维尔承认：“没错，克洛泽退役后，我们再也没有出色的传统中锋。10年前，德甲赛场有不少优秀‘9号’，但他们技术上不是很出色。如今，我们的前锋速度很快，经常游弋到边路，更灵活、更擅长一对一或者反击。所以大家越来越少地看到传中球直接打到对方禁区，这就是原因。”
德国队没有枪头，跟德甲联赛进攻风格的改变也有很大关系。球员时代在拜仁拿到5次德甲冠军、还担任过“南部之星”临时主帅的萨尼奥尔认为，德国人大力发展和推广了一种名叫“Kontinuat Speil”或“Dominant Spiel”的进攻风格，也就是持续的、非常灵活的进攻。“这需要掌握控球权，永不停歇地组织进攻。这种风格变化培养了一种特定特点的球员，比如哈弗茨，充满活力、速度快、技术好，但人们很难给他精确定位。进攻中场？边路球员？二前锋？还是伪9号？”
“如今，德国足球有点被‘Dominant Spiel’绑架了。他们远离了自己的文化，背弃了那种能为他们培养出下一个克洛泽的传统风格。”
【忘本有理？】
出现这种情况，一点儿也不意外，瓜迪奥拉2013年至2016年执教拜仁的经历，对这种文化生根发芽起到了很大作用。加泰罗尼亚教练的执教生涯中，屡因中锋使用问题被人诟病，从埃托奥、伊布，再到阿圭罗。但蔡德勒认为这不是瓜迪奥拉的错。
“德国足球越来越少地使用‘9号’，跟佩普有着很大关系。他来到德甲后，采用‘伪9号’、边卫助攻、细腻控球和高位逼抢，这是妥妥的现代足球！‘德式边路传中？不！我不想看到它！我们可以传中，但一定要在进攻配合需要它时。’你看，佩普其实也懂得使用莱万，如今在曼城锋线上，也有哈兰德这样的纯粹中锋。”
只是，2021年瓜迪奥拉率领曼城输掉欧冠决赛(0比1切尔西)，是安排德布劳内踢的“伪9号”......
在勒沃库森传奇、90年代德国中锋代表人物基尔斯滕看来，除了瓜迪奥拉，西班牙国家队的成功带来的影响更大，因为他们当初总让中场法布雷加斯踢中锋。“德甲顶级俱乐部频繁求助于外籍射手，说明确实出了问题。”基尔斯滕认为，过去几年德甲俱乐部在培养年轻人时，忽略了中锋的打造。“一些德国人看到西班牙在没有中锋的情况下也能夺冠，所以也想从中获得启发：尽管没有中锋，但其他进攻球员也可以制造威胁。我认为这是个错误。当然，我们需要耐心经营、等待几年，等到一名真正够格的中锋来证明传统仍在。”
基尔斯滕认为，想感受德式中锋最后的遗留，如今只能去看德乙联赛，比如身高1米93的汉堡中锋格拉策尔，还有目前为沙尔克04效力、创造了德乙进球纪录的34岁中锋特罗德(1米92)。不过这两名中锋，看起来无法在顶级联赛立足，尽管风格变化后的德甲进球数不断飞涨。
德国教练格尔诺特·罗尔表示：“围绕一名传统中锋踢球的球队，其实会有一定劣势。如果这名中锋被盯死，整个进攻体系都要瓦解。弗利克喜欢选择更多进攻天才，而且这些攻击手没有固定位置，跑动量很大。对于德国足球的未来，我其实并不担心，可以进球的选手还是很多！”
足球高度全球化的今天，德国人拒绝死守传统，不想保持旧有德式足球风格。蔡德勒认为：“我们要问自己一个问题：德国现在真的有一个可以让球队获胜的‘9号’吗？以前我们有过乌韦·席勒、盖德·穆勒、赫鲁贝施、沃勒尔、克洛泽......难道以后就要屈服于传统？想要赢球，必须在锋线上摆一个身高1米88、擅长在禁区里抢头球的家伙？现代足球的进攻流程已经变了，我们不需要那么多在中路等着接传中的射手。”
当今欧洲足坛，还有哈兰德、弗拉霍维奇、哈里·凯恩和因莫比莱这些人，可以让人想起传统中锋这个角色。蔡德勒非常欣赏法国足球的青训工作，因为他们培养出了各种风格的优秀前锋，尤其是姆巴佩和本泽马。“当今足坛最后一名杰出的德国式中锋也在法国，他就是吉鲁！”
本文作者：谢里夫·根穆尔
编译：向波
本文原载于第856期《足球周刊》
发行日期：2022.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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