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战略地理系列七】先秦时期的华夏，一切都和谜一样，有百家争鸣的文化盛世、有战士人头筑起的血腥京观、有为知己者死的士。当世界还是茹毛饮血时，华夏已诞生了野蛮的、灿烂的、可敬的文明。然而当年这一切慢慢被时间掩埋，我们今天就通过相对保存完整的华夏地理，去看一段先秦华夏的智慧。
上一篇，我们说到秦昭襄王对待六国的策略就是一次次剪除当世的最强势力。在毁掉楚国郢都，占领江汉盆地后，楚国已经被解除威胁《亡秦必楚，为什么楚人独恨秦人，深度解读楚国的悲歌》，秦人最大的敌人瞬间变为赵国，在关东诸国都在被秦人不同程度的削弱后，赵人依旧保持着强大，赵武灵王的改革成果依然在持久的影响着这个国家。
赵国的国土主要包含现在的山西中北部，河套与河北平原西部的邯郸，而山西南部，也就是太行山与黄河之间的河谷地带已经是秦国的领土，秦军如果直接沿太行山方向进军，将会面临韩魏两国对侧翼的威胁，因此秦国需要率先扫荡韩魏，以占领更可能多的黄河两岸战略要地。
为了满足这一战略需求，秦国使用了从楚国手上夺取的江汉盆地为依托，从南方向魏国的大梁（开封）发起进攻。在华阳大败赵魏联军，斩首十五万。这是除了长平、伊阙之外，杀敌第三多的战役。这次战役彻底打击了韩国和魏国的军事实力，从此以后，韩魏在长平之战前，再也没有能力再帮助邻国。
上党疑云
华阳之战后秦国直接向赵国发动了进攻，却在太行山中通往邯郸最近的阙与道中大败给赵将赵奢。由于邯郸在远离西部的华北平原上，秦人针对邯郸的军事行动往往需要深深地刺透山西中部的太行山，进攻半径太长，要取胜很难。
吸取了阙与之败的教训，秦人将目光看向了上党地区，所谓上党，就是现在山西长治市附近的一片山间高地，上党扼守了从关中到邯郸的核心道路，如果秦军能从上党进军邯郸，一方面可借助黄河与汾河解决后勤，另一方面可以不再像阙与之战一样孤军深入，而是可以形成一个区域的层层推进，最重要的是占领上党，秦人可以对邯郸呈居高临下的进攻优势姿态。
而此时的上党在韩国手中，而韩国的领土形状很像一个阿拉伯数字“8”，上方那个”o”就是上党地区，下方那个“o”则是韩国成都新郑地区，而两个“o”的结合部则是野王、平阳、南阳三城。这个特殊的地形决定了只要占领中部三城，上党就成为韩国的飞地，秦人就可以轻易的夺取上党这个攻赵的咽喉之地。
公元前264年，白起攻克了韩国的中部三城，将韩国国土分割为两个部分。秦人正企图逼迫上党投降，结果上党守将冯亭却直接率部投奔了赵国，秦人一番谋划，最后却让赵国兵不刃血得到了上党要地，秦王怒而兴兵，秦赵双方在上党以南的长平形成了对峙。
廉颇的长平时代
此时的赵国，曾经的抗秦英雄赵奢已经去世，赵军由老将廉颇率领。接手上党后，赵人在长平设置了三道防线，自西向东分别是空仓岭防线、丹河防线和百里石长城防线。空仓岭防线由于防线过长，被秦人轻松突破，廉颇退守丹河防线，在这里廉颇又输了几场局部冲突，但是整体而言，丹河防线还是守住了。值得一提的是此时秦人的主帅是左庶长王龁，在秦人二十级军爵中正好处于第十级，一个秦国中层将领却和享誉赵国的第一战将廉颇战至焦灼。
战争在此时，进入了秦赵两国比拼国力的僵持阶段，而长平距离邯郸约二百里，距离咸阳则有四百余里，在这场后勤比拼中看似赵国更有利。然而秦人沿河运粮，赵人则需在太行山区人力运输，同时小股秦军还绕道后方频繁骚扰赵国运粮队，而没有水军的赵人却只能在岸边看着水中连绵不断的秦国运粮船。
在这场意志力的较量中，赵王率先坐不住了，频繁下诏谴责廉颇的防御政策，而廉颇深知秦人野战实力和战争潜力之强，坚决反对出兵，君臣陷入僵局时，一场小小的反间计，就让更年轻更有冲击力的赵括走马上任了。
长平枯骨笑兵书
秦人的主帅王龁的履历深深的迷惑了赵国，无论是赵王还是赵括，都没意识到，这是一场灭国之战。因为此时秦国的武安君白起已经悄然入驻了秦营，并且传出了第一道将令：“敢泄露秦军主将者死！”
携带着对胜利渴求的赵括来到了长平接手了四十余万赵军的指挥权。而秦人一场针对赵括的布局也拉开了序幕，赵括到达前线后的第一仗就取胜了，这是赵军在长平的第一场局部胜利。对的！廉颇虽守御密不透风，但是在野战层面也是屡战屡败。这一场小胜利大大的鼓舞了赵括，让他觉得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是稚嫩的赵括又怎知临战的千变万化。为扩大战果赵括将赵军主力尽出，甚至企图跨国丹河防线打击秦人。
在此时白起又开始了他最擅长的表演——迂回。观白起百战，他极其擅长通过迂回打击来实现立体作战的目标，当赵军离开石长城后，一直多达二万五千人的秦军偷袭占据了石长城，另一支五千人的秦军则隔断了赵军粮道，并与石长城迂回的秦军汇合。而雄心壮志企图跨国丹河的赵括却被秦人死死的阻隔住了，秦人通过佯败，把赵军引出来并困住了。
秦人的战略目标基本实现了，赵括被隔绝在泫氏—长平关—故关这片方圆五十余公里的三角地带，赵军辎重部队被秦军包围在了大粮山地区。赵军主力兵多粮少，辎重部队兵少粮多，两方不能互通。而用来阻隔秦军的石长城，变成赵人永远突破不了的堡垒。得知战果的秦昭襄王亲赴河内，直接下令当地百姓全部爵位加一级，要求只有一个，挡住赵国邯郸方向的援军。
天子守河内，秦人顶住了赵国邯郸方向援军近乎疯狂地一波又一波的攻势。长平赵军被围四十六天后赵括身死，四十万赵卒被坑杀。一日内，邯郸全城犒素，赵国几乎举国无壮丁。
不负盛名的赵括
不得不说，赵括善军争，四十余万赵军被围，弹尽粮绝之下却坚持了足足四十六天，长平之战，秦人战损二十五万人。这应该是史上胜利方战损最高的围歼战了吧，赵括在局部战场的指挥能力可见一斑，假以时日赵括未必不能成为父亲赵奢一样的国家英雄。
而历史没有如果，复盘长平之败，赵括的纸上谈兵只是压垮赵军的最后一根稻草，长平一战，赵国之败其实早已注定，原因有其三
一、国力
首先在国力上，赵国远逊于秦国，本土作战的赵国在相持阶段的国力对拼中竟不如秦国。年轻的赵王摒弃廉颇的防守策略，何尝不是受困国力艰难，我注意到，赵王撤下廉颇的时间点是九月，这是秋收的时节，为不耽误秋收，赵人必须要尽早结束战争了，否则坚守将会变成慢性死亡。
二、战术
在战术上赵括严重经验不足，对于后方咽喉和粮道的重视程度太低。而秦人的战术丰富性极强，既有丹河河谷的狙击，又有分兵两路的迂回。这与横冲直撞的四十万赵军形成鲜明对比。秦人在战术素养上拥有远超时代的理解。同时在胆略上秦人也胜赵人多矣，昭襄王敢亲身赴河内阻击，赵王却不敢亲率援兵驰援。
三、布局
秦人一直在身体力行一句话——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为了攻赵，秦人打残了韩魏，为了上党，秦人攻下了野王三城，秦人总在坚持他们的间接战略，悄然间完成种种布局，以达到一出手就是杀招的目的。而反观赵国，占据山西高地，太行天险，却一直固步不前，没有在黄河以北、太行山以南构建足够的防御体系以应对可能的秦国进攻，故而秦军虽客场作战，但坐拥主场的赵军却没有享受到足够的地利。
战胜赵国后，秦人统一华夏的脚步迅速加快，虽然在后来的日子里秦人经历了多场局部战役的失败，但始终无碍大局，秦人占领了华夏中西部所有的战略要冲，在经历了两个短暂的秦王后，秦始皇开始了他摧枯拉朽的“六王毕、四海一”的过程。
秦统一六国爆发的一系列战争，是对华夏战略地理要素的一次重要探索，之后历代的将军们可以遵循着秦人的脚步去布置战略，加上秦统一过程中，华夏人心逐渐适应了统一的局面，统一的难度在降低。这就是为什么秦国要花几百年完成的统一，到了汉高祖时期，只需要五年就可以复制一遍。
下一篇，我们一起开启更高的视角，复盘秦人一统的战略密码，追寻他们成功的必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