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桂鱼秋风镀
编辑|谦钟素
那一年曹操53岁，他破乌桓，灭袁绍，即将南下征讨荆州，回首往昔，曹操写下《龟虽寿》，开篇“神龟虽寿，犹有竟时”两句，感慨修短无期，世事无常。
那一年董卓乱洛阳，我跟随家族走上了逃亡之路，只是不曾料到，日后竟然成为恩公曹操的神龟，间接造成了曹魏王朝的覆灭。
我叫司马孚，一个活过了汉末、三国、魏朝、晋初的男人。
很多人不了解我，但我的亲人们却大大有名，我老爹司马防是洛阳京兆尹，天子门生，京官派头；我大哥司马朗，大家都叫他神童boy；我二哥司马懿号称“冢虎”，他后来与大名鼎鼎的”卧龙”诸葛亮PK；年轻时的我因为太低调，连史书都选择性忽略我，除了写我读书好学，一通敷衍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的溢美之词了。
不过史官对我似乎还不错，他们打听到我年轻时的另外一件事，就偷偷把它记到《汉书》里。
陈留人殷武，海内闻名，因获罪被流放，按道理一个犯罪之人大家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但是我很欣赏他，我觉得他是个耿直boy，就亲自去探望他，还与他同吃同住。当时年轻的我除了恭敬好学，还崇拜草莽英雄，于是被传言不惧世俗、礼贤下士，这让我一直沾沾自喜。
我哥号称“冢虎”，他总是匍匐在山巅，蓄势待发，令人望而生畏；而我是默默无闻，中日忙碌讨生活，毫无攻击性，有人说我是“神龟”，我也不知道这是在表扬我还是诋毁我。
我老爹对曹操有举荐之恩，曹操发迹之后自然忘不了我司马家，为了报答恩情也为了笼络颍川士族，曹操征辟我二哥和我担任文学掾。
所谓文学掾，就是陪曹操的孩子伴读童子，巧合的是，我们兄弟两个陪读的是曹操最强悍的两个儿子——曹丕与曹植。
古代宗法社会，世家大族效力的往往是多方势力，以此来降低投资风险，减少因一方惨败而导致身死族灭的可能性。比如琅琊士族诸葛家就分别效力魏蜀吴三国，但我司马家却效力曹操一家，不过为了规避内部风险，我家将宝同时压在曹丕、曹植两位公子身上。
我二哥辅佐曹丕时，我在辅佐曹植，我二哥跟曹丕是钢铁情谊，说话直来直去，丝毫不留情面；而我对曹植的规劝就诚恳委婉多了，但曹植这小子太浪了，除了才高八斗简直一无是处。曹植喜欢酗酒闹事，据说还跟他的嫂子有染，这些让我很不开心，不过后来曹植酒醒了，竟然主动向我道歉，这种酒后诸葛亮，能有多大前途？我觉得曹丞相迟早有一天会抛弃曹植，后来我转向辅佐曹丕，我和二哥兢兢业业，为曹家第二代的成长立下了汗马功劳。
神龟爬行缓慢，行动谨慎，这一点跟我的性格倒是挺像。
曹操征战一生63岁去世，曹家的形势忽然微妙起来，正在外面征战的曹家三公子曹彰闻讯，急忙带兵往回赶，如此兴师动众，确实有了争夺世子之嫌，大臣们私下议论纷纷，怕站错队影响各自前途。
此刻曹丕作为曹家嫡长子的身份一度比较尴尬，群臣相拥而哭，却没人敢拥护曹丕上位，但我不怕他们，我果敢地站了出来，首先劝曹丕节哀，接着我与尚书和洽等整顿朝堂秩序，共同拥护曹丕即位，我在朝堂之上大声疾呼，呵斥那些首鼠两端的大臣们。
我正义与忠诚的表现，博得曹丕的深切好感，曹丕对我兄弟二人更加信任，关键时候挺身而出替主上排忧解难，史书将我这个时期的光辉事迹毫不吝惜的写了下来。
神龟的盔甲尤为坚硬，这象征着坚定执着有担当，这一点跟我的性格也很像。
作为司马懿的兄弟，我举手投足间都有我二哥的风采，曹丕去世后，曹睿继位，欲启用我，便问左右近侍：“司马孚有他兄长的风范么？”，近侍答道：“和他的兄长很相似”。
于是曹睿任命我担任度支尚书，掌管国家财政，于是有人就说我是司马懿的影子，但真不好意思，我跟二哥并不是同卵双胞胎兄弟，我们兄弟二人还是有区别的，我比我哥小一岁，当然我更加小奶狗一点。
有个典故叫做富甲天下，神龟龟甲的排布独特，民众有收藏龟甲的爱好，把所有的龟甲收入囊中意味着富甲天下，我掌管国家钱粮，自然拥有了全天下财富的支配权。
担任度支尚书一职使我对于物资调配、馈赏士卒的业务驾轻就熟，边疆作乱，我苦心孤诣、征调一切物资供给前线；战况惨烈，我负责抚恤士兵钱粮。我默默无闻地做着繁琐的后勤工作，魏国上下认为我表现的挺好，曹魏的皇室宗亲也很欣赏我。
那一年我69岁，快到知天命的年纪，我二哥司马懿不堪忍受宗室曹爽的压迫，走投无路之下，发动“高平陵事变”，政变夺权，作为司马懿最亲近的兄弟，我与大侄儿司马师一起屯兵司马门。
司马门是曹魏禁军把守，二哥为什么派我这么一个长期管后勤且战五渣的人去攻打如此重要的要塞呢？
后来我想明白了，因为我是度支尚书，长期掌管国家钱粮，士兵的抚恤都是经我之手，士兵对我这位乐善好施的长者颇为敬重，所以我去跟禁军交涉，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禁军会对司马师有疑惑，但不大会怀疑我这个老头子，我是人畜无害的老可爱，与禁军拉拉家常，忽悠几句还是没问题的。结果就是：二哥成功铲除曹爽一党，我们两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府库的门前看着面前的三千死士，我们的家族终于得救了。
好多人都以为这“三千死士”是我侄儿司马师一手调教出来的，其实我也发挥了作用。
毕竟我司马家要将这么多人隐藏起来培训，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当时二哥处在风口浪尖上，朝廷给他的薪水断然不够这些死士的花费，那长期掌管财政又默默无闻的我只能私下给予补贴了，当然这是灭九族的大事，一切得静悄悄地进行。
很多人说我背叛了魏国，实际上我也叫苦不迭。汉末的世家大族自党锢之后，便与朝廷恩怨纠葛，儒家的忠君爱国体系被乱世血淋淋的现状击个粉碎，朝不保夕、军阀混战的情况下，士族们更多的考虑的是如何保卫家族，其次考虑如何保护孱弱的朝廷，我在家族与国家的抉择中，我艰难的选择了家族，毕竟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啊。
当然，我依然对我的国家表示忠诚，一些太过分的事情我绝不能置之不理。曹髦即位后与我的二侄儿司马昭的矛盾激化，曹髦不满我侄儿专权，率领老弱残兵前去讨伐，结果被成济弑杀，光天化日之下弑杀君主，我这个侄儿开了个非常不光彩的先例，我气得快吐血了，就真得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么？
大臣们忌惮我二侄儿的地位名望，不敢去看望被弑杀的君王，我才不怕他呢，我都80岁了还怕这些刀光剑影不成？
我一路小跑着找到曹髦小皇帝的尸体，血腥的场面让我义愤填膺，但我也只能将曹髦的头部枕在自己大腿上，大哭：“陛下被杀是臣的罪过”，气得我上奏太后请求捉拿主谋并将曹髦以王礼安葬，我给了小皇帝最后的尊严，当然也弄得侄儿司马昭长时间抬不起头来，这小子看到我一度躲得远远地。
那一年我85岁了，我的侄孙司马炎下诏，魏国最后一位君主曹奂搬离皇宫，迁往金镛城。
大臣们弹冠相庆，庆祝新朝新君，无人来送别旧主。我对侄孙的加冕礼毫无兴趣，找到魏国最后的主君曹奂，紧紧握住他的手，泣不成声：“臣死之日，还是大魏的臣子”，在场的近侍无不动容，流星划过夜空，魏国灭，晋国立。
只是，我内心的焦灼又有谁能懂？
从废帝到弑帝，我司马家由贤臣退化成魔鬼，忠孝不能两全，我既无法阻止我的子侄们与魏国皇亲国戚们争权夺势，又无法保护我的曹魏旧主们，我只有像神龟一样默默无闻地活着。
漫长的岁月，我见证着汉末到西晋的各种历史事件，我的孩子说我是活化石，细细算一下，我比我二哥司马懿还多活了20年，真是不可思议。
我的侄儿、孙儿都先我而去了，我凄凉地活着，忍受着日复一日的煎熬与孤独。
这一年我92岁了，实在挨不住了，临终前我口述遗令：“有魏贞士河内温县司马孚，字叔达，不伊不周，不夷不惠，立身行道，终始若一，当以素棺单椁，敛以时服”。
“有魏贞士”是我对曹魏的怀念及自我认知，我觉得我始终属于那个朝代，就像神龟离不开大海一样；而“素棺单椁，敛以时服”是我对薄葬的渴望，毕竟当年曹操去世，也是薄葬，魏武帝曹操的恩情，我的内心终未能忘。
我终究活成了你诗里写的样子，也活出了当年你曾有过的风骨。
最后奉劝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少熬夜多养生，活得最久的人注定笑傲江湖，不管你是否活得如意，熬死同辈你就是唯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