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见：长孙无忌谋反案，被株连者极多极多-《大唐上阳》189
第四十八章 计树形象
主角儿武照，出尽风头。
别的皇后认为亲蚕礼是苦差事。觉得苦的皇后多了，礼仪制定分子就允许她们偷懒，允许她们找替身演员。武照可不，向世人展示自己才气的好时机，苦算什么，累算什么，敬天亲民，母仪威严，收获太大了。
三天亲蚕大礼，武照切身领导、参与全过程，这套超级助力的“炒作” ，树立的是武皇后威严慈爱的正面形象，不是一般的成功，命妇们佩服，汉子们赞许，李皇上也称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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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够李治招架的，他本来还想调查武照在后宫搞“厌胜”的事，哪里顾得上啊。
这年是显庆四年，公元659年，李治三十一岁，“而立”之季，疯狂“洗牌” ，觉得自己很是英雄，几乎是亲手在不断地剥离终于自己的臣子，一步步地把自己弄成孤家寡人，弄成皇后武照的附庸。
当然，成为附庸，李治尚不自知。
三十五岁的武照，从此以后，对敌人的攻杀愈发惨烈，斩草除根愈发彻底，不容有一个对手活着，不容有一粒种籽留下。
初夏，李治命许敬宗、李勣等复查长孙无忌谋反案。
许敬宗禀奏李治说，已派中书舍人袁公瑜到黔州去录长孙无忌的口供。暗地交代袁公瑜，皇后有旨意，尽可能干脆利落地处置了长孙无忌。
袁公瑜，是当初第一批拥护武照当皇后的人。就是这个家伙，深夜跑到武照她妈杨大奶奶那里告密。
宰相集团，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来济等人，均强烈反对李治立武照为皇后。裴行俭是长安县令，基层官员，关心朝廷大事，主动找到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声援他们，说：“武照心术不正，她若成为皇后，朝廷一定遭殃。”
袁公瑜，当时是御史中丞、监察院副官，此人深怀奸佞之心，和李义府有一拼。袁公瑜靠两面拉拢的方法探知消息，趁着月黑风高，跑到武照她妈那里密告。
裴行俭是隋朝礼部尚书裴仁基次子，绛州闻喜人，今山西闻喜。文武优秀，仕途无量，受袁公瑜之害，遭到武照当先打击。
由于裴行俭是反武阵营中官职最小者，即敌人最薄弱的环节，武照果断建议李治，裴行俭很快就被李治贬为西州都督府长史，到今天新疆的吐鲁番参与大唐边疆工作了。
西州是当时大唐最西的边境，原西昌国所在地。
只有几名亲友相送，裴行俭像潜逃似的，静悄悄地离开了京师。
袁公瑜告密起家的时候，还仅仅是一个大理寺丞，八品小吏，现在，他已经做到五品的中书舍人，朝廷宰相府工作人员了，当然是武照提携的他。
袁公瑜是陈郡扶乐人。陈郡在今天的河南东南部及安徽部分地区，扶乐在今天的河南太康西北。
武照的母亲已年届八秩，武照在朝廷后宫与前殿的战斗间隙，常到母亲所居的休祥坊高级宅邸做一做陪伴。许敬宗和袁公瑜当然熟知武皇后的动静，晚上潜入休祥坊，密见武照，表达忠心。
他们先向八旬老太太敬拜安好，然后武照让侍女端来烹煮的五仁香茶。
许敬宗说：“打掉伤害皇后的敌对势力，实为朝廷之福，社稷之喜。故而臣等不顾性命之危，冒死清除皇后和皇上之侧。”
“长孙无忌所处，尽管已是极为偏僻，然而朝野心怀谋反之意者，难免仍视之为首将。”武照说，“放任下去，必为其害。”
许敬宗说：“现已知其谋反罪行，应比已查实者，更为严重。谋反重罪，实不容其继续逍遥。”
袁公瑜说：“不赐其死，是皇上仁慈，长孙无忌自己，早就应当自裁，以谢朝廷。臣此去录其口供，必不负皇后恩德。为皇后除患，万死而不辞。”
武后与其死党，一边饮茶，一边讨论商量部署下一阶段的战役。
不惟长孙无忌，其他敌人如李忠、柳奭以及长孙无忌、褚遂良的子弟们，均被他们拉进了黑名单。
袁公瑜表过忠心，第二天就带着人动身到黔州去，进一步查办案子，录制长孙无忌的谋反口供。
其实，袁公瑜根本不是找长孙无忌录什么口供，他是揣摩好了皇后的心意，来要长孙无忌的老命的。
黔州给长孙无忌安排的住处，是一套旧院落。虽说不算窄狭，但十分破败，杂草埋路，门窗歪斜，幸好仆从带的有些书卷，可以略慰寂寞。
袁公瑜带着喽啰和当地的衙役，突然出现。长孙无忌感到惊异，问他：“你来干什么？”
“下官奉行诏命而来。”袁公瑜从喽啰手中所端盘子上拉过一卷白绫，扔给长孙无忌，“皇上赐汝自裁。快快自我了断吧。”
长孙无忌想过最坏的情况，自己可能一直不能翻身，无法回到京师，老死在此荒野之地，怎么也没有想到，催命鬼这就随着后脚来了。
“不，不是，不能，老夫不应该如此结束生命。”长孙无忌叫道。
长孙无忌知道，假若自己坚持不肯自杀，袁公瑜很可能会勒死他，再布置一个自杀现场。
既然非死不可，不如自杀算了。可是，自杀，就等于承认“谋反” ，他实在是不甘于心。
现实是，不管长孙无忌如何挣扎，最后的宿命都是“畏罪自杀” 。
他忽然间好像开窍了：今天的悲剧，或许是他在李世民面前力主懦弱的雉奴为太子的时候就开始上演了。
袁公瑜仍在催逼：“快快自我了断吧。省得黔州府衙的官卒再费一把力气。”
大势已绝，大势已绝，大势已绝。
长孙无忌在前废太子李承乾死亡的大山深处，发出长长的哀叹。
“无忌一死，万事皆休。儿孙们也可能逃脱不了悲惨的命运。天命，天命啊。”
后悔，无济于事，愤怒，没有任何作用。身为长孙一族的长老，他要保持人生最后的尊严，不能为难别人。
焚香喝酒，然后，长孙无忌换上白色的丧服，悬梁自尽。
古人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随着长孙无忌的死去，他的家族也遭受了灭顶之灾。李治又下诏贬逐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冲和堂弟长孙诠。
长孙冲不但是长孙无忌的长子，而且是唐廷的驸马，娶的是李治的大姐，长乐公主李丽质，亲大姐，一个爹一个妈，都是长孙文德皇后生的，比李治大七岁，不幸已早逝十余年了。
新城公主，亦即原先的衡山公主，是李治的小妹，嫁予长孙无忌的小堂弟长孙诠，还是李治在为父皇服丧三年后为小妹主办的婚事。亲小妹，一个爹一个妈，都是长孙文德皇后生的，比李治小六岁，二十五岁了。
两个驸马，两个亲姐妹的丈夫，同时遭殃。这是李皇上自己的决断，还是武皇后的主意，还是武皇后与李皇上召开政治局核心小会作出的决议？
长乐公主，是李世民做秦王的时候，长孙妃给他生的，取名李丽质，果真人如其名，天生丽质，容色绝姝。史赞曰：皎若夜月之照琼林，烂若晨霞之映珠浦。李世民视为掌上明珠，“特所钟爱” ，太喜欢了，逾制特优，八岁时小丽质获封长乐郡公主，食邑三千户。
李世民贞观七年，公元633年，长乐公主下嫁长孙无忌之子，宗正寺少卿长孙冲。
宗正寺是皇家祖庙官吏机构，少卿是助理业务师。
众所周知，长孙无忌和李世民是布衣之交，唐朝大功臣，在凌烟阁老干部纪念馆中排名第一。长孙冲是长孙无忌的长子，也是长孙皇后的嫡侄，姑表兄妹相配，可谓亲上加亲。
长孙皇后擅长书法丹青，李丽质跟母亲一样，写的一手好字，画的一手好画。
据说李治的小妹妹李明达，也即李世民常常抱到腿上的小“兕子” ，书画同样靓丽动人。
史籍评价李丽质：“散玉轴于缥帙，悬镜惭明；耀银书于彩笺，春葩掩丽。”展开公主所作的画卷，悬挂的明镜就显得黯淡无光；展示公主所写的书法，就连春天的花朵也被掩去美色。
李世民曾欲让诸王、功臣的爵位子子孙孙永久世袭，众臣反对无效，长孙无忌请儿媳李丽质进宫劝父，在女儿的劝说下，李世民改正了自己的做法。
婚后的长乐公主，平时敬顺公婆，谨礼持家，夫妻琴瑟韵合，生活甜美。只憾命运不褒有道之人，李丽质的婚姻生活迈进第十个年头，因病溘然长逝，只有二十三岁。
爱妻离世，长孙冲备受打击，悲伤不能自已，一边坚持工作，一边抚养两个孩子长孙延和长孙顼。
武照可能担忧长孙冲有朝一日会为其父长孙无忌报仇，所以要贬谪长孙冲。李治难道也是这么想的吗？
长孙诠是长孙无忌的堂弟，娶的是李治的妹妹衡山公主，李世民的“小二十一”女儿。
衡山公主小时候，先皇上李世民曾将其许嫁魏征的次子魏叔玉，但李世民发现魏征推荐的人才不好使和魏征沽名钓誉的作为，毅然取消了衡山公主与小魏的婚约，将衡山公主许配给了长孙无忌的堂叔长孙操的儿子长孙诠。辈分不是太对，但在权力场上，一切都无所谓了。
李世民未能完成衡山公主的出嫁事宜而驾崩，接任登基的李治对一母同胞的“小二十一妹”疼爱有加，拟在永徽元年公元650年正月除却丧服后为十六岁的衡山公主完婚，谁知老教授于志宁搬着“古人礼仪，守丧三年”的教条反对，李治只好等到为父皇做过三周年拜祭，方为第二十一小妹妹衡山公主办了婚事，并改封二十一妹为新城长公主。
衡山公主——新城长公主跟长孙诠成婚之后，感情和睦，琴瑟相谐，历史记载说：他们夫妇“调谐琴瑟，韵偃笙簧。标海内之嫔风，为天下之妇则者矣。”
二十一妹婚后幸福美满，作为兄长的皇上李治甚为高兴。但现在由于“长孙无忌谋反案”的牵连，妹夫长孙诠也遭殃了。
长乐长公主的丈夫，驸马都尉长孙冲被削去官职，流放岭表。
岭是大庾岭，江西与广东南部的五岭之一，腹地在江西大庾县——后改称大余县，故而叫大庾岭。岭表，即岭外，大庾岭以南。
新城长公主的丈夫，驸马都尉长孙诠的流放地是嶲州。
嶲州，“西州” ，今天的四川西昌，大凉山中，比长孙无忌的流放地还向西南一千多里，环境恶劣，可想而知。
更为恶劣的是，长孙冲和长孙诠刚到他们各自的流放地，就遭到了当地县令的“杖杀” 。
历史上对他们的死，记载语焉不详。
有可能是刚被押解到位，发自京师朝廷的武皇后秘密旨意也到了，县令随便污蔑他们为“盗贼”就予以处置了。
凉州刺史赵持满，是长孙诠的甥子。喜爱阅读，书法优秀，豪爽侠义，力大善射，而又性情仁厚，礼待下士。据说“无贵贱爱慕之” ，人们都喜欢他。
凉州，是今天的甘肃武威，黄河上游地带，骆驼商队前往西域的必经关口，当时是暗黄沙漠中的一片绿洲。
凉州的房屋，都是灰色的土建筑。当地常年干旱，随便搭个顶，也不担心漏雨。无雨，四野干燥，空气澄清。赵持满在这里做刺史，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奇特的大地，成了名副其实的当地领袖。
赵持满的舅父长孙铨是长孙无忌的族弟，姨母是韩瑗的妻子，在长孙无忌谋反案的办理中，许敬宗处置完长孙无忌、长孙诠等人后，盯上了赵持满。
许敬宗禀告武照，赵持满文武皆能，在凉州颇有人望，恐怕将来会成为祸患。
武照于是授意许敬宗向李治诬陷赵持满与长孙无忌共同谋反。李治听信了，就召赵持满到京城长安，逮捕下狱，严刑拷问。
赵持满愤怒地说：“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要杀便杀，何惧之有！你们可以杀死我，但是，让我改变供词，诬陷长孙无忌阴谋反叛，办不到！”
赵持满被打死在狱中，尸体被扔弃在城西，没有一个人敢去收尸。
王方翼，同安大长公主的孙子。同安大长公主是先老皇上李渊的妹妹。因而这个王方翼又是李治的皇后小王的堂兄。由于王皇后被废，他被贬到瀚海都护府做司马，一年多后调回朝廷。
瀚海在今天的内蒙古乌拉特中旗。
王方翼感叹赵持满的命运道：“从前，周文王下令掩埋已经朽烂的骨骸，这是施行的最大的仁政；栾布为被杀害的彭越大哭，这是讲求情谊的最大的义举。跟朋友断绝义气，蒙蔽主上的仁德，这样的人怎么能事奉国君呢？”
周文王姬昌，商代西周伯国的酋侯。栾布和彭越，均系西汉时期的大功臣，被诬告谋反，遭皇帝刘邦和皇后吕雉杀害，并诛灭三族。之后把彭越的头悬挂在洛阳城门上示众，不准收殓。
大将栾布从齐地出差回到洛阳，去彭越的脑袋下面哭祭，被逮捕。刘邦指斥栾布和彭越一同谋反，要烹杀栾布。行刑兵卒抬着栾布欲扔往汤锅的时候，栾布大声述说彭越的功劳，指责刘邦诛杀功臣，有功之臣人人自危，自己也生不如死，快快烹了吧。刘邦因此赦免了栾布，任命他做都尉。
王方翼赞美过姬昌和栾布，就去城西收殓赵持满的尸体，按照礼仪，将赵持满埋葬。
治安武官“金吾”抓获了王方翼，予以拘禁，审查罪行。禀报给李治后，李治认为，给好友收尸是侠义之举，命释放了王方翼。
王方翼是故废皇后小王的堂兄，李治宽宥他，可能内心深处尚存对小王的一丝罪恶感和愧疚之意吧？
前不久贬谪到益州为长史的高履行，长孙无忌舅舅高士廉的儿子，李治的姐妹东阳公主的夫君，再度被贬为洪州都督。
洪州，是今天的江西南昌。
长孙无忌的族侄，先被贬为荆州长史的长孙祥，也被重新贬逐得更加遥远了，成为常州刺史。
常州，是今天的江苏无锡。
另外，还有长孙无忌的堂弟长孙恩，也遭到流放，地点是岭南的高州。
高州在今天的广东西部山区。
褚遂良去年已病逝于爱州——遥远的越南深山，大唐朝廷又进一步追夺了他的所有官职，并把他的两个儿子褚彦甫与褚彦冲，也都流放到了爱州。
褚彦甫与褚彦冲命运比长孙冲和长孙诠更差。长孙冲和长孙诠还走到了流放地，褚彦甫与褚彦冲弟兄俩，在流放的路途中，即被奉行武皇后密令的官吏杀死。
长孙无忌谋反，起因既然是前太子李忠的被废，李忠也就顺带着被牵连进来。
很快，李忠被他老子命令安置在黔州原来废太子李承乾的故宅里。
可怜的李忠，这时才十六岁。身为李皇上的长子，他过的却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经常担心武照哪天派人来刺杀他，神经高度紧张，变得疯疯癫癫。
或许，李忠是聪明的，他希望自己用这种疯疯癫癫的样子躲过劫难，留一条活命？
李治又下令诛杀前废皇后小王的舅舅柳奭。
柳奭被贬谪到遂州——今四川遂宁做刺史，赴任路上，宿在扶风的驿馆，岐州长史干承素落井下石，密告老柳妄言朝中之事，旋即又被贬谪到更远更偏僻的荣州做刺史。
荣州，系天的今四川荣县。
监刑官员持着李治的圣旨，驰到荣州，三下五去二就把柳奭的脑袋割了。
长孙无忌谋反一案，被株连的人极多极多。
反对武照的老臣都送了命，他们成年的儿子也都被处死，其他近亲，不问男女老少，尽皆流放岭南，远亲受株连贬官的数目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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